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表姑娘纪事 作者:冉月流光 文案 项凝一不小心开启了地狱难度副本, 好在,她有外挂。 ps……甜宠,1v1,小短篇……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项凝,楚思远 ┃ 配角:项言,宋孝和,宋静淑,宋华裳 ┃ 其它:   ☆、第1章 失落   阳春三月,正是天气渐暖,草长莺飞的时候,但是对项凝来说,却如寒风袭过一般,突然便落入地狱。   小小的项府挤进了好几个陌生的“亲人”,把她的年仅四岁的亲弟项言吓得直哭。   大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小子娘们似的,哪有我半点项家血脉的模样。”   “哼,”浑身叮当作响的二伯娘,也转过头,“我想来也是,那么一个妖精似的娘,能生出什么好种来……三爷从前一年回不了府几次,指不定跟了哪个。”   “你胡说八道!”项凝也气急了,几乎眼泪就要掉下来,但她使劲眨了眨眼,硬是忍住了。   瞧瞧这两个的模样,哪像是什么长辈,她可是见过母亲从前日日垂泪的,而且……斯人已逝,他们从前都不这样的。   大伯娘也瞪了二伯娘一眼,又笑着安慰道:“言哥的名字,可是入了族谱的,你二伯娘就是这脾气……”   二伯娘紧紧的皱起眉头,慢慢的走了过来,她身材颇为臃肿,这一动,离得近的项凝立时听到她身上绸缎的撕裂声。   “你那死鬼爹……”她刚开口,旁边一直静坐不动的二伯立时就咳嗽起来,便改口,“三爷留下这么大家业,你们小孩子家家也难得守住,不如让我们先守着,等言哥长大后再还与他。”   项凝沉默不语,二伯娘却激动起来,语速快了许多:“我们家茂哥媳妇也要进门了,还有你们这府邸……也能借我们撑撑场子。”   听到“府邸”两字,项凝眼睛一亮,立时强调道:“我们家的府邸可是御赐的。”虽然这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但能给二伯娘添堵,项凝也是乐意的。   现在她们住的项府,实际上是父亲从前立功时,皇帝给的丰厚赏赐之一,这赏赐看起来体面,其实却有很麻烦的限制。   即使是父亲唯一子嗣的项言,实际上也不能继承这个项府,按当朝法律,若无爵位,御赐宅邸正主以及其夫人仙逝之后,两人子嗣只能在宅邸住到成年,就得收拾包袱离开。   为皇帝未来的新宠腾出地方,相当程度上节省了国库的损耗,不过对项凝项言这样的宠臣遗子,便太过残忍了。   要知道,她们母亲可是死在父亲前面的,现下也算是无依无靠了。   项凝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与母亲逛街市,当时似乎遇见了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身前放简陋的木案,旁边支了根木杆,挂了个上书“神算”的破布条。   母亲看他孤零零可怜,便舍了些银子给他,他一抬头,却盯着项凝惊叫起来:“克父可母命,克父可母命!”   现下竟都应验了,项凝不禁有些后悔,那时候她气得拿钱,让家里的下人扮成地痞流氓,砸了他摊子,之后再没在城里见到那老头。   她想着若能回到过去,定要求着那老头……不,是高人。如何才能破了她这克父可母的命。   只是这事便如她父母不能复生一般,也是想想罢了。   二伯娘听到那御赐的名称,立时脸色一变:“什么,这么小小一破宅子还是圣人给的,”二伯突的又咳嗽几下,“不过还有好几年呢,我茂哥儿接个媳妇也是够了。”   听了这话,大伯娘便道:“行了你们……御赐的宅子还敢碰,万一被查出来,茂哥的秀才功名可就没了。”   “……”二伯娘也是一滞,茂哥儿可是她命根子,容不得半点闪失,反正媳妇已经定了,场子小点也无妨,里子都是一样的。   不过她仍是不甘心,眼珠子一转,却把这大厅中,一个鱼戏莲花的细颈瓶中抱了起来:“这东西我瞧着不错,便借我回家摆摆。”   瞧着她这般丑态,项凝气急而笑:“不过一个玩意儿,只是二伯娘你拿走便拿走,到时可得记着还回来。”   她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真正的好东西哪会放在大厅,一般都放在书房供主人和贵客赏玩,或者收藏在仓库中,母亲说得没错,二伯家就跟暴发户没什么两样。   只是项凝现在也不好得罪他们,她到底是家里的姑娘,脸皮子嫩,不好插手家中产业,那些账房不一定买她的帐,与其把东西都给了陌生人,给了大伯二伯倒好些。   毕竟两人一起守着,都不敢做得太过分,项凝也不指望着能得多少利息。   但等得项言及冠,接回家业的时候,总不至于是个惨不忍睹的烂摊子,毕竟还有族里看着呢,大家都要面子。   等把亲戚们打发走,严霜环视大厅,像是土匪过境一般,只留下零散的小件,稍入眼的大件摆设,都被二伯娘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搬了个精光。   好在自母亲逝世后,项凝也开始学着看帐管家,对自己家的东西虽不能说了若执掌,也能算知道个七七八八,略略盘算便松了口气,还好她准备得早,损失并不大。   她又低头瞧了瞧一脸攒懂无知的项言,突然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最后还是被两个贴身的大丫头,扶回了自己院子。   项凝原先一直与母亲住在一起,满了六岁才搬出来,至今算算也不过三年。   这个项府说着小,但是主子也少,因为正主鲜少回来,也没什么姬妾,而夫人成亲十年也不过生了一子一女,这么算下来,一人一个院子也是绰绰有余,一点也不显逼仄。   不过现下这个宅子却显得有些凄凉了,一年前母亲逝去,为了防睹物思人,项凝便命人封住了母亲从前住的院子,而项言太小也不能一人住。   项凝似乎很久之前,听母亲说过,小孩子与奴婢接触久了,终究不好。   便把弟弟抱来与自己住,当然还是由奶娘照顾,但也能培养培养姐弟感情。   一进院门,便有好几个小丫头围过来,端茶的端茶,递水的递水,项凝这才喘了口气,让奶娘把恹恹的弟弟抱进侧厢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大吉,求收藏,求评论└(^O^)┘…… ……女主成长型,慢热……   ☆、第2章 寻来   “姑娘,”项凝的奶娘周氏立即靠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碗的小丫头,“你今天晚膳都没怎么吃,先拿粥填填肚子。”   粥不过普通的白粥,项凝一下灌进去半碗,她也是饿得狠了,那几个亲戚来家,中午饭没得心情用,晚饭又忙着与人虚与委蛇,有些底线是如何也不允人跨过的。   父母虽不在了,但这项府对她来说却是一片净土,承载了她所有的回忆,无论如何,她是不希望在宅邸最后属于自己和弟弟的时间中,被其他人拿去的。   “姑娘可还想吃些什么?”周氏心疼的看着项凝,虽然不是亲生却也没什么两样,她是看着项凝长大的,项凝小时还吃过她的奶。   项凝却摆了摆手,把剩下的半碗粥递给了她:“不用,我现下不怎么饿了,只想早些歇息。”   周氏立刻转过头,对丫头们说:“没听见姑娘说要歇息吗,赶紧去打水,来服侍姑娘洗漱。”   丫头们一哄而散,周氏瞧着她们莽撞的背影,叹了口气:“自夫人逝后,这些小丫头片子,可是愈发没规矩了。”   “好了,”项凝道,“毕竟……马上要裁人了。”   周氏顿时沉默,她虽与那些丫头同是奴籍,但奶娘地位特殊,一般都不会被卖掉的,那些丫头能入项府本是运气,再卖一次,不知能得个什么结局。   “我已经决定去大伯那边了,”项凝道,“大伯那离族学近,反正都是寄人篱下,不如去那边好歹有些盼头,且言哥还未启蒙,现下项府哪还能延请到什么名师,倒不如去那边。”   “但是……”周氏有些迟疑,作为下人是不能插手主人的事,但是大伯那糟糕的态度,是个人都能瞧见,项凝若带了言哥儿去,日子怕不太好过。   “现下不想这些事,”项凝道,“我也累了。”她也知道,父亲那边的亲戚都是不想她与言哥儿过去的。   周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服侍着项凝洗漱,然后睡下了。   注视着项凝平静的睡颜,周氏替她拉上了床帷,才出了里间,眼睛一扫,却正巧瞧见一个守夜的婢女靠在窗前,一脸昏昏欲睡。   周氏一个箭步上前,挥手便给了她一巴掌:“小丫头片子,当差时候还偷懒,姑娘已经睡了,还不赶快把铺盖卷抱进去,你们最近真是愈发懈怠了。”   那丫头眼圈一红,周氏却不搭理她,径自说道:“姑娘若要起夜或是要茶要水什么的,好好伺候着,”说罢,还给个甜枣,“……姑娘金尊玉贵的,不管去哪里都得带几个贴心人哪。”   项凝朦胧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听见些喧闹声,不过很快便平息。   等她醒来已是第二日,窗外阳光灿烂,看着时间不早了。   “早上怎的不叫我?”项凝问给她穿衣的丫头。   “嬷嬷叫我让姑娘多睡会儿,”那丫头答,一边还拿来了梳子,“今天姑娘要梳个什么头发呢?”   “平常的就好。”项凝淡淡的答,现下她也没功夫琢磨自己的打扮。   那丫头略思量了一下,便给项凝挽了个单螺髻,最后用一根翡翠蝴蝶簪子固定好,才道:“姑娘看这样成吗,会不会太素了些?”   项凝却摇头:“不,这样便好。”丧三年,若打扮得太过成什么样子。   她转头又问:“言哥儿呢?”   丫头立时笑着答:“已经让奶娘带到堂屋了,正等着姑娘您呢。”   想起亲弟胖乎乎的脸,项凝心里一暖,道:“我们快些过去吧。”   堂屋里,项凝刚刚进去,便听见项言稚嫩的声音:“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项凝听得一笑:“我的言哥儿也会背诗了。”还过去怜爱的摸了摸言哥儿的脑袋。   项言瞧见自己姐姐进来,立时叫嚷道:“姐,我还学了好几首呢……”   项凝不由庆幸自己为项言挑了个识字的奶娘,而不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妇,她虽然不能为项言开蒙,但是能念念诗也是好的。   项言原先的奶娘走了,她还担忧了一阵,现在看来却是好事了。   “……让厨房把早膳送来吧。”项凝吩咐道。   她又接过了另一个丫头拿着的账薄,虽然她不能插手家里铺子之类的产业,但是家里还有一个小庄子。   与铺子的掌柜是外面雇的自由人不同,庄子的管事却是府上有卖身契的下人,自项凝六岁后,母亲便渐渐放手让她管了。   这庄子是母亲在时,私下置办的,府中并没有太多人知晓,不然也逃不过那些“亲戚们”的毒手。   项凝翻开账薄,看着看着却皱起眉头来:“这数字怎么回事,当我是傻子吗?”庄子上送来的粮米,比上月少了一半。   刚才递账薄的丫头,吓得一抖,才勉强站住了。   “这是欺我弱女幼弟啊,”项凝挑眉道,“把那管事一家子的身契,拿到八道巷的薛婆子那里吧,让她快些把人拉走。”   薛婆子是城中臭名昭著的人牙子之一,她手中的人,女的要么送进那肮脏地方,要么是卖到荒山野岭缺媳妇的人家,男的一般都是卖到偏僻地方做苦役。   总之,都没得什么好下场。   听了项凝的话,屋子里的丫头不由垂头,那庄子里活计可是府上最抢手的,油水也足,随便捞一点也没人知道,只这次管事做得太过分了,明知姑娘心情不好,却仍要撞那南墙。   她们想起那管事家的女孩,不过是与她们一般的奴婢,寻常却一副娇滴滴的姑娘模样,现下可要受苦了。   等项凝把账薄放到一边,饭也差不多摆好了。   一碟子红酥皮点心,一碟虾饺,还有几样小菜,两碗碧粳粥,东西虽不多,却足够姐弟两人吃了。   昨天没正经吃过东西,项凝也是饿了,把东西吃个七七八八之后,才感觉好些,这时却见周氏急匆匆的进了屋。   “姑娘,外面有人来,说是您的大表哥。”周氏道。   项凝猛的抬起头,表哥?那不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吗。   母亲那边的亲戚,不知为何在项府却没什么存在感,项凝仔细想来也有些吃惊。   温柔的母亲,记忆中竟从没带她回过娘家,甚至都没怎么提到自己娘家那边的事,更别说见外祖母、表哥什么的。   ☆、第3章 离去   虽然有许多的疑惑,但项凝还是选择在父亲的书房见了那位“大表哥”。   “大表哥”生得虽不算貌若潘安,却也器宇轩昂,年纪约莫及冠,穿一身宝蓝色绸杭直裰的锦衣,看着倒颇为潇洒。   见项凝进来,“大表哥”立时便站了起来,道:“你便是项凝表妹吧……”他来到项凝面前,“仔细端详她的面孔,“果然生得与姑妈极像。”   “你是……”项凝抬起头,从没见过的舅家人,也不知现在过来是个什么目的。   “大表哥”一笑:“我是你大舅舅的长子,宋孝麟,想起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孩。”   项凝却仍有些狐疑,这么久以前的事,她完全没有记忆,便问:“你可有证据?”   面对项凝的咄咄逼人,宋孝麟却并不生气,他只是摘下自己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了她。   她一见却瞪大了眼,这玉佩她可是见过的,就在母亲的妆匣里,那个妆匣装的全是母亲珍爱的东西,母亲逝后便随着她进了地下。   只是这还不够,玉佩是可以伪造的,现在父母皆不在,娘家那边来人,又身怀万贯家财……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宋孝麟偏头道:“庆余,你把那东西拿来吧。”   项凝这才注意他身边还跟了个小厮,那庆余怀抱木匣上前两步,就把木匣放到了项凝跟前,向着她行了个礼,又默默退开。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宋孝麟道,“我过来此地也是为了这件事。”   她颤抖着手接过了木匣,轻轻打开盖子,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她从前在母亲怀抱里,感觉到的香味,她往匣子中一瞧,里边竟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书:“吾儿亲启”,的确是母亲的手迹,那些动笔的小习惯,还有母亲写得的一手娟秀簪花小楷。   项府并没有为个女孩,去寻那些千金难求的名家字帖。所以,她自小便临摹着母亲的手迹长大的,对这些东西是了然于胸。   她小心的展开了信纸,过了良久,项凝才把信纸收了回去。   宋孝麟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看见母亲的遗书,她竟然没有立时流出泪水来,这与他一般见到的柔弱女子不同。   “我知道了,”项凝把信纸叠了叠,仔细的放入自己衣裳内袋中,“这是母亲的意思,我和弟弟要打扰外祖母一家了。”她的声音异常沉静。   宋孝麟嘴角微微翘起,却道:“时候不早,我还需要处理些私事,便先告辞了。”   项凝却道:“不知今晚大表哥可有地方安置?”她们项府地方虽不大,但是院子却空,大表哥也是住得的。   “表妹果然与姑妈一样,”宋孝麟却道,“小小年纪便持家有道,只是我到底是男子,住这里不怎么方便,我已经在城中的客栈定下了屋子,表妹若有事,可以遣人来寻我。”   项凝笑着应了,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也常有人这么说。   宋孝麟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回去走水路,三日后,我在码头等你们。”   送走了宋孝麟,项凝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   她再次取出了母亲那封书信,一字一句的读着,母亲表面一副温柔多情才女的模样,但待她却颇为严厉,不管是识字启蒙,还是管家理事,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平日不觉,还嫌弃母亲过于苛刻,现在想着母亲的颜容,眼圈一红,眼泪便掉下来。   母亲刚过世的那年,虽然父亲还在,但是内宅的事,若不是母亲的教导,这个家早散了。   现在父亲的死,简直当头一棒,项凝一时都蒙过去了,有些事再也拖不在,为了自己以及项言日后的前程,她不得不搬出项府,寄居亲戚家。   先不提族里是否愿意她们过去,项凝性子向来强硬,又在家主事过一段时日,那寄人篱下的日子自都是不习惯,说不定还会闹出大矛盾来。   母亲临死都还想着她们,把她们托给了远在京都的外祖母,外祖母一家,项凝从前也听说过三言两语,似乎是朝廷的大官,而且大舅舅似乎是三元及第,也算是京都的书香世家。   想项家族学那边的掌教,也不过是一个年纪老大不小的同进士,去了宋家对项言说不得还好些。   项凝想着便决定了,对外面道:“来人!”   外面一个脚步声靠近,一个人凑到门前却没直接进来:“姑娘?”却是奶娘周氏的声音。   “我要打水洗漱。”项凝提声道。   “是。”周氏立时推开了书房内,后面跟了一个端盆子的丫头,却是早备好的。   周氏替项凝擦着脸,突然项凝却问:“我和言哥儿就要去京都了,不知奶娘可要跟去?”   她奶娘原是寻的城中良家女,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地,且周氏还有三个孩子,现下其中两个已经在城中结婚生子,项凝也不太肯定她会做何选择。   然后看不见,项凝也能猜到,周氏定然神色一滞,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肉,与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谁亲谁疏。   她也知道这年头世道乱,这一去京都,下次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要与亲生骨肉分别这么长时间,周氏也不禁有些迟疑。   若在寻常人家,她这年岁的女人,已经在做婆婆享福了,哪还在这俯低做小。   说得大户人家奶娘体面,实际上做的还不是下人的活,若不是周氏对项凝生了感情,早就请辞离开了。   “我……自是随姑娘去的。”周氏有些艰难的道,却很快又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来,又不是再不能相见,比起已经成家立业的亲子,还是姑娘更需要她。   项凝转过头,正色道:“等我出嫁之后,定会把您接去,为您养老送终。”   “姑娘折煞老奴了。”周氏垂头道。   “我们姐弟的东西不知准备好了没?”项凝又问。   周氏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姑娘和言哥儿四季的换洗衣服,姑娘常用的器具摆设,还有些备用银两……不知还差什么?”   项凝思虑了半天,似乎没什么遗漏,即使有什么差的,等到了京都再添置也是一样,再说,带了太多东西,麻烦大表哥也不太好。   “府里的仓库还有母亲的院子,父亲的书房都封起来,”项凝一项项吩咐道,“府里只留几个人守着,其余人……发卖身契遣散吧。”   周氏一愣,立即道:“姑娘真是良善人,”之后她又问,“只是姑娘身边可少不得贴身伺候的人,不知要挑哪几个带走?”   项凝想来也是,她去了外祖母家,若连个丫头都没成个什么样子,平白让人小看,道:“那挑四个吧,其实我看着她们都没什么差别,”丫头中也没什么赐过名的心腹,“奶娘看着好的,便带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已捉虫_(:з」∠)_   ☆、第4章 船上   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无数穿着灰色短衫,挽起袖子的年轻男人,扛着箱子上上下下,还有些衣着华丽的妇人,或者戴面纱的少女带着众多仆从,上了某艘飞檐的楼船。   三辆蓝绸的马车渐渐从巷子里过来,然后停在了码头前面,一个漂亮的少女从第一辆马车里走了出来,接着还转过身,从车厢里抱出个小孩。   正是过来应约的项凝与项言。   “姑娘,”奶娘周氏也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这地方鱼龙混杂,我们还是在马车中等候吧。”   项凝却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环视周围,“且下次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奶娘你也下来看看吧。”   等她们离去,这便是故乡的景色,趁着现下有机会,怎么也得仔细瞧瞧。   周氏顿时沉默了,只从车厢里取出一件橙色绒毛的小衣裳:“早上风寒,孩童体弱,姑娘还是先让言哥儿披件衣裳吧。”   几人站在河边吹了会儿冷风,项凝突然转头问:“我们家派人去叫了大表哥他们吗?”   “昨晚,我便让了滴竹去。”滴竹便是周氏挑出要带走的丫头之一。   项凝正想说话,却听旁边有人高声唤道,“表姑娘,表姑娘……”   她本还没反应过来是叫的自己,瞧见那熟悉的人才恍然,庆余两三步跑了过来:“表姑娘,你们怎的还在这里,大少爷等你们许久了。”   “实在抱歉,”周氏道,“想到我们要离开这里,便觉得这些地方怎么都看不够。”   “……没事,”庆余摇摇头,“大少爷叫的船已经来了,让我叫人把表姑娘的东西搬上去。”他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艘尖头大船。   周氏点点头,指着那几辆马车道:“姑娘的东西在后两辆马车里,还有几个奴婢,也一同带到船上去吧,只是麻烦你了。”她走过去,给庆余塞了个荷包。   庆余胳膊不着痕迹的一扬,荷包便滑进了他的袖子里,他立时笑着道:“嬷嬷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   他的目光又瞥向马车:“我们少爷叫的船大,不论表姑娘想带多少人都是装得下的。”   庆余又一挥手,身后立刻奔出几个灰衫的男人,看着还挺威风,一见便知道是哪家豪奴。   “大表哥他已经在船上了?”项凝斟酌了一下,问道。   “是的,”庆余道,他态度还算恭敬,“我们少爷昨日便拜访了城中的大儒,今日早早便准备回去了。”   “大儒?”项凝敏锐的道。她是知道这城中住了一位大儒的,似乎姓高,据说从前还做过太学的祭酒,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那位大儒的女儿还经常在家里举行诗会,项凝也被邀请过,只是由于她们家父亲常年不在,外出串门也不怎么方便,最后她还是没有去。   “是的,”庆余说得也有些自豪,“少爷是被座师推荐过来的……”   看来这位大表哥的水平还算不错,至少不是什么花架子,项凝不禁低头瞧了瞧自己怀中的亲弟,嘱咐道:“等去了宋府,你一定要好好学啊。”   项言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然后愣愣的点了点头。   宋孝麟叫来的船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东西还算齐全,装饰不算也奢华,唯一的优点就是地方够大。   几月时间匆匆而过,这船大概是急于赶路,几乎每次都在夜里靠岸,也没什么上岸逛逛的机会。   因从没做过船而有些兴奋的项凝,都有些腻味了。   终于,庆余又过来了:“表姑娘,京都快到了,这船会在今日午后靠岸,少爷让您先备着,岸上那边有宋家的车来接。”   “午后?”项凝一愣,这会不会太赶了些,看看天色,现下离午后不过一个时辰了。   “是,”周氏却先应了,“姑娘的东西都没怎么碰,等靠了岸直接搬走便是。”   她又转头对项凝道:“我去船舱瞧瞧姑娘的东西,姑娘身边便先让滴竹伺候吧。”   滴竹?项凝立时向那边看去,她自小身边的丫头便换得极快,即使是贴身的大丫头也没什么印象,但这几个可是要与她去宋府的,日后便是自己人,她早想着要把几个人都认住,只是后来却忘了。   滴竹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头上挽了个双丫髻,穿了件墨绿的比甲,看着颇为利落,一看便是奶娘一手教出的,正和项凝的喜好。   “滴竹见过姑娘。”她行了个干脆的福礼。   “你从前似乎不是我院里当差的?”项凝问。她身边的丫头大都是母亲从前安排的,年纪都较大,在她离开前便已嫁了个七七八八,而现在她去京都,最后几个也离开了。   她虽没专门记过她们的名,但脸却是认得的,而滴竹完全是陌生面孔。   滴竹露出个略带羞涩的笑:“奴婢进府得晚,那能进姑娘院子,先前不过在厨房混着。”能在厨房当差也不简单,内宅的厨房可是相当要紧的地儿。   “你既然在厨房当过差,”项凝挑眉道,“那厨艺定然不错拉?”   这次,滴竹却自信的道:“我在厨房时与谢师傅学过几手。”谢师傅是项府斥巨资雇来的大厨,据说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为先帝做过菜呢。   那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现下师傅皆敝帚自珍,还要遵循颇多陈腐规矩,滴竹又非谢师傅子嗣后辈,她当是费了大劲的。   “……等到了宋府,”项凝道,“你做几样拿手菜与我尝尝。”   “ 是。”滴竹一脸兴奋的应道。她便是凭着这手厨艺才被周氏选中的,府中其他人的放良说得好听,其实可那么简单。   大户人家可不止姑娘少爷被养得金尊玉贵,那些家生子的男人女人,也都被养得娇了的。   平日里做做针线或者端端茶水的家生子,最重的活也不过在冷水里洗衣。   现在放出去做了平头百姓,哪受得了那些粗重的农活,且世道乱可不是说着玩的。   滴竹也庆幸自己早早的便站在了奶娘面前,她是从外面买来的,在城中无亲无故,连个投靠的人都没有,又是女流之辈,还是跟着姑娘比较好。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航行了几月的船即将靠岸,京都已经近在眼前。   ☆、第5章 大太太   宋府那边接人的是一个穿靛色绸衫的嬷嬷,她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用一只金簪固定好,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正在估量项凝到底几斤几两。   她的目光让项凝颇不自在,不由道:“怎么……”   “是项凝表姑娘吗,”她却直接打断了项凝的话,言语间也说不上多么热情,“我姓徐,是宋府管家娘子,奉了老夫人的命过来接您。”   项凝点点头,瞧着这老妇人的打扮,便知她当是外祖母的心腹,道:“麻烦嬷嬷了。”   “为老夫人分忧,本是老奴本分。”徐嬷嬷仍然淡淡的道。   项凝瞧着她冷淡的模样有些莫名,不过想起宋府也算是簪缨世族,那规矩自与她们家不同,便给身边的周氏递了个眼神。   周氏立时走上前去:“嬷嬷过来这边真是辛苦了,”她向徐嬷嬷手中,塞了个荷包,“只是我们姑娘第一次到宋府,不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东西?”   接了荷包,徐嬷嬷终于露出个笑容来:“这规矩自是有的,不过表姑娘却不需太过担心,等到了宋府会有专门的嬷嬷过来教导表姑娘。”   听了这话,项凝也是一愣,这嬷嬷可与普通的丫头不同,原先项府能算得上嬷嬷的,也不过三两个,她学个规矩之类的,大都是去的女学,果然天子脚下不同吗?   “我们府的老夫人年纪大了,只想着儿孙绕膝,享那天伦之乐,”徐嬷嬷道,“自晓得姑娘还有哥儿要过来,便一直盼着你们呢……府中的几位太太也都是和蔼人,你去了便知……”不过仍说了些太太们的事。   项凝等了许久,却没听得她提关于宋府姐妹之事,不过宋府那种人家,应当子嗣众多吧。   说得差不多了,徐嬷嬷又问:“表姑娘的行李呢?”   “都拿下船了。”周氏答。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堆杂物,滴竹还守在那里。   “那么快搬上后边的马车吧,还有表姑娘带来的丫头,也坐后面的马车上,”徐嬷嬷催促道,“时候不早,别让老夫人等得急了。”   项凝这才发现,后面那三辆表面一层厚厚刺绣的青绸马车,竟是宋府派来的。   “请表姑娘还有表少爷也上来吧。”徐嬷嬷一手拉开了马车前的锦帘,对项凝道。   “但是……”项凝回头瞧了瞧,那尖头大船,“大表哥还没下来呢。”   徐嬷嬷道:“大少爷还有事,让表姑娘和表少爷先回去了。”项凝这才应了声,爬上了马车。   她让周氏也抱着项言上了来,才对外面车夫叫道:“走吧,回宋府。”   一声骏马的嘶鸣,马车顿时动了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一阵,外面渐渐喧闹起来,应该是进入了某条热闹的街道,不止项言有些坐立不安,便是项凝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徐嬷嬷瞥了她一眼,道:“这是我们京城有名的四井街,”她说着还拉开了马车厚厚的帷帘,“这京都一般的人家,都会在这里……”   马车内蓦地一亮,四井街的情景顿时映入眼帘,挑着担子的小贩,挽着木篮的平民家姑娘们……   “……也养活了不少人,不过这里也比较乱,”徐嬷嬷又道,“似我们宋府这等人家,都是去安平街的……只是安平街离宋府较远,现下时间带表姑娘去了。”   项凝却摇了摇头:”却是无碍,要在京都待这么些年,总有机会的。”   丧妇长女不娶,但是项凝若能获得外祖母教导,这一条缺陷便不算什么了。   项家在京都没有其他的亲戚,即使不算言哥儿一次次科举浪费的时日。等到她出嫁,在此之前项凝也必须在宋府待上五年。   而五年,足够改变许多东西。   马车再走了几条路,便停住了。   项凝瞧瞧撩起马车帷帘的一角,右边有一座恢宏的府邸,上方挂“宋府”牌匾。   不远处的正门紧闭着,而她所在的马车停则在了旁边的侧门处。   徐嬷嬷掀了帘子出去,似乎与旁人谈了几句,便再把胳膊伸入马车:“表姑娘,下车吧。”   项凝有些忐忑的扶住她的手,虽然这宋府是自己娘家人,但是却是素未谋面,即使老夫人对母亲爱屋及乌,但那些太太可不一定,那家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最后只有项凝项言与周氏主仆三人从侧门进了宋府,等她们走后不久,马车便向着角门去了。   刚进了宋府,便见一顶荷花边的小轿子候在那里了,项凝有些茫然,她们家那小宅邸,自是不需要轿子来往的。   徐嬷嬷忙道:“这外宅男人多,不好让表姑娘抛头露面的,让那些小厮长随瞧见,也省了腿脚,且表少爷年小,身子也弱……”   既然如此,能省些力气也不错,项凝便与项言进了轿子里,这次周氏可不能上来,只能跟在轿子旁侍奉。徐嬷嬷一声令下,两个一身短打的健壮男仆,便把轿子抬了起来。   那几个男仆脚步极稳,项凝在轿里都没感觉到太大晃动,不久轿子便落了地,她出来一看,正是垂花门。   “进了垂花门便是内宅了,表姑娘得空了随便走走也是没事。”徐嬷嬷道,她还想接着说什么。   垂花门另一侧却跑过来一个女孩,与项凝一般年纪,提着裙角,一副丫鬟打扮。   “徐嬷嬷,徐嬷嬷……”她气喘吁吁的过来,却瞧见了项凝,“这……这是表姑娘吗?”   “见过表姑娘。”她又转头急急的给项凝行了礼。   “南月,瞧你这成什么样,”徐嬷嬷不满的道,“若让乔嬷嬷看见,不让你顶盆子才怪。”   南月两三步窜到徐嬷嬷跟前,亲昵的拉扯她的衣袖:“我知道嬷嬷最好了,您一定不会告诉乔嬷嬷的。”   徐嬷嬷脸色一缓,道:“你这么急慌慌过来是为了甚?”   南月恍然想起:“老夫人让我把表姑娘带到福寿院去。”   福寿院靠近府中的花园,是老夫人的住所。   徐嬷嬷一拍南月的头:“那便快去吧,我先去安排表姑娘带的下人。”南月只娇俏一笑便带着项凝两个离开了。   几人刚行到福寿院外面,便听见便听见些清脆悦耳的笑声,特别是其中一个女声传得格外远,项凝甚至觉得有些不雅。   似乎瞧见项凝别扭的神情,立时笑着道:“那是我们的大太太。”   大太太?项凝也是吃了一惊,她记得这宋府大太太育有三子一女,这年纪应该不轻啊,怎么还这般……   “大太太这是彩衣娱亲,老夫人最喜欢大太太了,待她便与自己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区别。”南月道。   项凝顿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这位大太太手段了得,与老太太竟全没有寻常婆媳之间的矛盾。   两人快到福寿院的时候,南月却突然转过头道:“大太太有一手好厨艺,这次表姑娘说不得有机会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厚脸求个收_(:з」∠)_……   ☆、第6章 母慈女孝   项凝刚行到福寿院前,还没来得及打量这院的装潢,便瞧见不远处一个衣着光鲜的管事大丫头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南月,立即提声叫道:“项凝表姑娘到了。”   福寿院中立时一静,项凝也被这突变的气氛惊得一滞,却没人拦她,那管事丫头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正要踏入福寿院的堂屋,便见一个挽着肆意双刀髻的姑娘,急急的从侧厢过来,她发髻上还带着一个亮闪闪的彩凤步摇。   虽然项凝没瞧见她的丫头,但是会这样打扮的,一定是宋府的姑娘才对。   那姑娘气势汹汹的过来,项凝只得往旁边一避,那姑娘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堂屋。   “这什么人?”项凝不由皱起眉头,完全没有最基本的礼节,虽然她们是寄人篱下,但好歹也算是宋家的客人,一点脸皮子都没有。   项凝不禁有些担忧堂屋的大太太的性情了,宋家的姑娘名义上可都是她教养的,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姑娘?”旁边掀帘子的灰衫子的丫头忐忑的问。   “没什么。”项凝也不耐烦为难这些最底层的奴婢,直接学着那姑娘进了堂屋。   堂屋里站了一大群人,项凝一眼便瞧见一个坐在黄花梨木靠背椅子上的老妇人,发髻上没带什么多余的饰物,却自有一种高贵庄重的气质。   刚才那个极没教养的宋府姑娘便靠在她身边,一副承欢膝下的模样,那一定便是宋府老太太了。   项凝正欲带着项言行礼,那老太太却自己站了起来:“是项凝吗?”慢慢的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怜爱的摸摸她的脑袋。   “是的,”项凝答道,“我的外祖母。”一边说着,她一边不着痕迹的微微垂下自己的头,老太太温暖的手果然落到了她的前额上。   “我苦命的孙女……”外祖母似乎想要抱她,最后却没有动手,等她收回手,项凝才重新抬起了头,那一瞬间她似乎瞧见外祖母眼里似乎闪出些泪花来,但一眨眼却是错觉。   “老太太莫要激动,”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旁边传来,项凝一看,却是个穿着蝶戏水仙裙衫女子,头上挽了个堕马髻,看上去倒是明媚动人,“表姑娘从前虽苦命,现下却是来到我们宋府,可不就是转运了?”   外祖母被她逗得一笑:“你啊,就是小姑娘的性子,还安慰我。”   项凝好奇的瞧了那女子一眼,问:“这是……宋府的妹妹吗?”   顿时整个堂屋都笑了起来,另一个贵妇人更是道:“哟哟,大嫂子可是越活越年轻了,表姑娘都说您小呢。”   “……”项凝茫然的瞧了她一眼。   那女子笑道:“不过是保养得宜,还有些不错的小窍门,你们若要便让人过来我院抄便是。”   然后便不理堂屋中的吵闹,对项凝道:“你便是表姑娘项凝吧,”她似乎思虑了一下,试探着问,“叫项凝可是太疏远了,不如我们以后便叫你凝儿行吗?”   项凝却是一愣,凝儿这名字,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却只有母亲这般叫过,这下突然听见,只觉心里有些高兴又难过。   那大太太瞧见她突变的脸色,心里也估量出她的想法,立时道:“那便定了。”   此时外祖母目光移到了言哥儿身上,项凝想着似这般的老太太都比较喜欢男丁,正要开口却听外祖母道:“这是项言吧……”她应了一声,言哥儿也抬头瞧了自己外祖母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虽年纪小,却怎么都是个男丁,”外祖母道,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意思,“内宅温香软玉之地,他不可在此久待,我会让人在外宅给他安排个院子,只能带一个奶娘,其余伺候的人手府里会准备。”   项凝简直傻了,这一年来项言可是一直住在她院里,两人相依为命,现在来到宋府却要分开。   大太太却在她耳边道:“这是宋府的规矩,所有的哥儿都是这样……宋氏族学离外宅还近些。”项凝这才勉强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波动。   “母亲,这是……表妹?”刚才那宋府姑娘突然凑上来,她盯着项凝紧紧皱起眉头。   “对,这是凝儿,日后你们表姐妹可要好好相处。”大太太瞧了瞧两人的神情,顿时明白这么短短一段时日,项凝进宋府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宝贝女儿却与表姑娘闹出矛盾来。   “怎的……”那姑娘道,“从未见过这位表妹?”要知道亲戚们为了加强联系都会经常串门的,这种突然冒出来是什么意思,还要住在自己家里,想想她便不怎么乐意。   “……凝儿父亲是外放的父母官,从前不住在京都,静淑你可要好好照顾她才是。”大太太也有些无奈,这叛逆期挡也挡不住。   她却转过头对项凝道:“凝儿这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的,不知可用过午膳?”项凝顿时摇头。   虽然她们坐的尖头船午后才靠的岸,但那时大家都忙着收拾行李哪还顾得上吃饭,连她这不亲自动手的都只吃了些点心垫肚子,又在宋府这么折腾一番,早就饿了。   大太太立时叫身后一个丫头端了个瓷盘来,瓷盘中叠着几块金黄的块状糕点,她道:“这时我花了好长时间弄出的新点心,名为松茸蛋糕,现下府中要做吃的便也花些时日,凝儿便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松茸,项凝也是一愣,那可是昂贵东西啊,这糕点是给外祖母吃的吧,她下意识瞥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似乎没什么表示,大太太也把蛋糕端到自己面前。   不用的话,显得有些不识抬举,项凝只得用旁边人递来的玉筷夹起了一块,放入自己口中。   松茸果然不负盛名,那蛋糕一入口便感到一股子异香,且又松软可口,隐隐有些嚼头,的确是绝世美味,项凝不禁想着,便是圣人吃的东西,怕也不过如此,大太太的确手艺了得。   大概是吃人嘴短,项凝用了大太太给的糕点,便感到自己性子似乎软和了许多,便是她女儿,那静淑的再怎么言语也没动怒。   “今儿,凝儿千里迢迢过来也累了,亭儿先把她带到自己院里去吧。”老太太说着便让项凝先去歇息了。   项凝想着也没拒绝,反正时日还长,不差那么一日两日。   等她走了,老太太便也回了自己屋休息,还带走了那盘松茸糕点,静淑才不悦的道:“瞧瞧她那什么态度,看我跟耍猴似的。”   “你也知道像是耍猴啊。”大太太也没好气的道,她这女儿哪都好,内里就是性子跳脱,沉不住气,亏得取了这么个名。   “什么嘛,连我都没吃到那松茸糕呢,”静淑凑到大太太身边撒娇道,“我们院那边还有松茸糕吗?”   “没了,”大太太道,“家里松茸就那么点,只够一盘的份。”   静淑顿时哭丧着脸,大太太立时呵斥:“什么样子,不过一盘松茸糕,我让人买了与你做。”   “不,不,”静淑抬头道,“我要母亲你做的。”   大太太一迟疑,最后想好歹是自己独女,便答:“好吧。”   “我就知道母亲你最好了。”静淑一把抱住大太太,堂屋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执着于让穿越女跑龙套,当然本书只有这一个是穿的…… ……打滚求一下收_(:з」∠)_…… ……如果发现什么bug一定要提出,作者君有时会眼缺_(:з」∠)_   ☆、第7章 姐妹们   另一边,抱着项言的奶娘被宋府的婆子带走,项凝也在亭儿的指引下,来到未来自己居住的一处院落,上方挂一匾额“落香院”,心情不由有些糟糕:“这院落连名字都取好了。”   这来客人除了一家子住一院子的小门小户,大户人家都会准备空置的院子,既然是空置的院子,大多是没名字的,一般都让入住的客人自取。   其实项凝也知道自己有些怨屋及乌了,这书香世家大宅邸,却不是那空置院落无数的皇宫,能专为她腾出个院子来,已经是不错了,起码这落香院是完完整整的。   项凝进去一瞧,三间正房旁边两侧六间侧厢,还有七八间堆放杂物的角房,这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个大院子,与项凝从前在项府住的,也不差什么。   唯一有些瑕疵的,便是屋子的摆设虽好却有些陈旧,似乎是十多年前的老东西。不过打扫的丫头们弄得还算干净,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落香院是姑太太曾用过的……一应摆设也没什么改变……”亭儿还道。   项凝却猛的抬头:“你说什么?”她追问道,“姑太太?”   “……对,”亭儿一愣,又答,“就是表姑娘您的母亲,所以大太太就让你住过来了。”   她对自己母亲在宋府时的状况也不怎么了解,只知母亲似乎说过,自己是家中嫡次女,便是老太太亲女。   项凝原先还以为到了宋府,最照顾她与弟弟的,应当是老太太才对,谁知却是大太太。   “大太太思虑慎密。”她不由赞道。   亭儿却有些不置可否,口中只道:“大太太向来如此。”   “不过母亲竟会取个这样忧郁的院名。”项凝有些惊讶,母亲在项府大都独守空房,心里自然免不了难过。   但是都说女儿在家是娇养着的,难道母亲在娘家也过得艰难吗?   “当时……似乎出了些糟心事……”亭儿思索道,却又立时止住了嘴,主人家的事不是她能够谈论的。   项凝却逮住了话茬:“到底出了什么事?”按那大表哥的话,在她刚刚出生时,母亲与宋府的关系应该是极好的,且经常来府中暂住。   她不由瞧了瞧落香院的物件,应当就是那时置办的,只是后来却突然不再来往,明显是出了什么事。   “这……”亭儿有些为难,“我也才进府伺候不久,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是府中嬷嬷奶娘说了三两语,根本做不得准,表姑娘若真想知道,还是去问问老太太吧。”   亭儿余光突然瞧见项凝的神情,立即道:“现下府中的主子,已经不怎么在意那事了,表姑娘也不必担忧。”   话虽这样说,外祖母对自己也还好,但每次项凝想起老太太瞧着项言那冰冷的眼神,心中都不禁有些颤抖,这是……怎么一回事?   外孙女、外孙子不都一样吗,为何老太太待她们截然不同。项凝明白老太太是真心疼爱她的,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不然大太太也不会把松茸糕拿来。   “表姑娘,这里一切家什都还算齐全,各方面待遇都与我们府的姑娘相同,”亭儿道。   “若要什么遗漏的,尽可以去报与大太太补上,我们宋府人多,都是不在一处用饭的,大厨房在东边,你们过去便能瞧见,到时候直接拿饭便是……”   项凝仔细听着她的嘱咐,吃穿住行方方面面都算齐全,却突然问:“这院中,能设小厨房吗?”   小厨房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东西,但对当家夫人的权利却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削弱,表姑娘也不是多重要的身份,眼下只得亭儿在,项凝便想着试探一下,即使只有这么一个小院子是自己作主也好。   亭儿显然也没料到项凝这么大胆,才刚来宋府就想挑战当家夫人。   她半是提醒半是威胁的道:“设小厨房自是无有不可,只是我们宋府乡下庄子送来的东西,若没经过大厨房婆子们清点,最是容易缺斤少两,表姑娘这是何苦……”   项凝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只凭着自己表姑娘的身份,且生母又似乎不受老太太喜爱,多半是震慑不了那些刁钻奴才的。   但她却并不在意这个,倒是巴不得不用宋府一针一线,日后也能少些人情债,立时给周氏递了个眼神,周氏上前一步,道:“我们表姑娘有一个庄子,若设小厨房,柴米油盐还是不用宋府提供。”   亭儿略略思虑了片刻,便应:“那便无事了,直接让人告诉大太太便是。”   表姑娘的母亲好歹也是老太太亲女,宋府的嫡出的姑娘,带出府的嫁妆中有个庄子并非不可能。   反正不过一个小厨房,府中有小厨房的主子也不少,几位少爷,嫡出姑娘,还有几位老爷夫人,以及几位宠妾院子里都是有的,大太太性子宽厚,又能好几人的饭钱,应当也不会介意。   等亭儿走了,项凝才遣人收拾屋子把行李拿出来,随她来京都的几个丫头,早被人带到了这里,不过先前有亭儿在,才躲在角房没有出来。   滴竹却突然走上前:“姑娘,刚才我们已经简单打扫过院落了,还去瞧了瞧小厨房,那边锅碗瓢盆都有,也不过我们这边添置,您要过去看看吗?”   “不必,”项凝却道,“只让奶娘去瞧瞧便是……我们去屋里。”她这姑娘的从不会亲自下厨,即使去了小厨房也瞧不出什么来,不过平白浪费时日。   所谓屋里,便是项凝新的闺房,这落香院三间正房,除了一间待客的堂屋,一间收拾出来做书房,剩下一间便是她的卧房,项凝一进去,便瞧见还有丫头在铺床叠被。   卧房一片混乱,几乎没能做的地儿炕头,靠背椅几乎都被不能下地的行李占满了,一丫头想过项凝端个墩子,却被拒绝了。   项凝直接便从卧房出来,向书房去,还让身后的滴竹带上了门,大概是闺房东西多,所以显得格外乱,哪里能见人。   书房便好了许多,她行李中的书本都被整整齐齐从高到小码在架子上,模样初时瞧着还行,只是项凝走近后才发现,诗词、话本、散文集还有什么演义都放在一起,完全没有进行过分类。   不过丫头似乎大都是不认字的,项凝也只好亲自动手,把书都理了一遍。最后她才满意的看着书架,抽出一本书正准备翻看,却见一个丫头急急的跑进来。   她对着项凝行了礼便道:“宋府的姑娘们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   ☆、第8章 宋府二房   不过一会儿,落香院便迎来第一批客人,以及一大群随从,项凝算是见识了世家姑娘,那一步出八步迈的动静,她从前虽也算娇养,却不是七八个年轻丫头随时跟着伺候的,不过麻烦也来了。   落香院就这么点大,且屋里东西也堆得到处都是,项凝只让人把暂放在庭院中的行李,堆到角房去,又让奶娘把其他屋的门都关上。   这样把堂屋收拾收拾,再拣出几样摆设,才勉强是个样子,然后让滴竹她们还整理出两间侧厢,待会儿让宋府姑娘们带来的丫头歇息。   “也不知为何给姑娘们配这么多丫头。”项凝也是有些恼火,宋府姑娘们会带来的丫头算算都有几十个,虽也不需太过在意。   但众口铄金,那些人说起来闲话,她也是受不住,表姑娘怎么也不算名正言顺,项凝也只能弄个屋子给她们,人还未到盼着她们早早离去。   “主子多了,就是计较。”周氏也摇摇头,两人正说着,宋府姑娘便到了。   “落香院现下纷乱,希望各位姐妹不要介意。”项凝亲自把几位宋府姑娘迎了进来,又让丫鬟婆子们搬出凳子与她们坐。   “项妹妹刚来京都,诸事繁杂,也是我们添麻烦了。”略大些的姑娘客气的道,她瞧着年纪约莫12、3,已经完全是个大姑娘的模样。   “哪里至于如此,”项凝也笑,“姐妹们能来我落香院,自要好好招待的。”她又挥手让身后的滴竹,去自己箱笼取了上好的茶叶,来与宋府姐妹们泡水。   项凝又几位姑娘闲话几句,终于摸清了这几人的身份,那大些的姑娘叫宋微明,是宋府二房嫡长女,由于年纪大,性子开朗,在姐妹面前似乎也颇有威信。   “……从前也做过管家,”宋微明自豪的道,“我娘说,还算井井有条呢。”   她又立时转头,把一个穿着粉色绸裙的小姑娘推了出来,惹得身后丫头们一阵惊呼。   “……大叫什么,”宋静明皱着眉对丫头们喝道,又转过头对严霜说,“这是我们大房的嫡次女,叫宋静仪,她性子羞涩,不怎么开口。”   “但是……宋府大太太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项凝想着这可与资料不符。   宋静明顿时挑眉道:“那收养的就不是嫡女了吗?”宋静仪也是垂下了头,明显对自己养女的身份,很是介意,但宋静明也完全不在意她的想法。   “哦,”项凝也应了声,原来如此那遍对了,这规矩森严的世家大族,会被正房夫人收养的只得贵妾之女,且一般都有其他的目的,比如预备着侍奉御驾什么的。   她打量了下众位宋府姑娘的面孔,果然那宋静仪最是貌美。   “这是二房庶三女,宋微欣,”宋静明也介绍其他几位姑娘,“三房庶长女宋微霞,三房庶四女宋微燕。”   听了她的介绍,项凝却突的一愣,这宋府嫡女中间都是“静”字,比如宋静淑,还有宋静仪,但那二房的宋微明怎是“微”字,明明是二房嫡长女啊?   “三房嫡幼女叫宋静莲,她自幼体弱多病,便没有与我们过来,”宋微明道,“还有静淑……她还在福寿院那边,从不与我们一起玩的。”   她三两语便介绍完了宋府中所有的姐妹们,项凝便也道:“日后可要好好相处。”   本来姐妹还想说说话,但是瞧着落香院杂乱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多待,不久便告辞了,只那宋微明还道:“项妹妹,你可是赶上好时候了,一月后我们宋府便会举行品春宴,邀请了众多京都世家,那时才热闹呢。”   项凝也笑着把她们送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日子,虽锦衣玉食也把这些年轻姑娘憋坏了。   她们可不是像静淑那样受宠的长房嫡女,与太太一起出门并不罕见,品春宴好不容易举行一次,虽不会越矩,但怎么也要玩个够本。   “这宋微明怎么感觉怪怪的?”项凝若有所思的道,似乎有些强词夺理。   身后的奶娘却接过了她的话茬:“不过是宋府二房的姑娘。”   “这话怎么说?”项凝转头问,这宋府人多了,主子有几个圈子,奴仆们却组成了个更大的圈子,消息那是相当灵通。   周氏说着也叹了口气:“我们刚来人生地不熟,那些人也个个嘴巴子倒紧得很,这大太太的确厉害,”她喘了下又道,“不过大概的东西厨房的婆子还是说了。”   “其实都是大宅门的糟心事,”周氏道,“这宋府三个老爷,却只得两个是老太太亲子,那二爷是从前府中侍妾所出,不过为了不分薄家业,才强留在府中。”   “侍妾所出……”项凝突然有些明白宋微明所做的意图了,庶出的嫡出本就是最尴尬的身份。   “不过现下不同了,”周氏又道,“三老爷也已是考中了进士,等分了实职,便是全家都要搬出京都,那宋姑娘大概也是从前憋屈得狠了,破罐子破摔。”   宋静仪虽是贵妾所出,但现下却是大太太名义上的养女,她这般做法宋静仪丢人是一回事,也是打了大太太的脸面。   宋府现在也没什么爵位,嫡出大爷三爷最高也不过举人功名,不过凭着祖上余荫过活,一家子说起来竟是庶出三爷最为出息,项凝想想也是吃惊,其实外祖母也是挺大度的,这样一个庶子竟然平安长大了。   “一般这种老太太,”周氏想了想补充道,“家族观念都是极强的,可不是寻常女子。”   “确是如此。”项凝也点头应是,寻常夫人若遇见这种状况,早把三爷这根苗苗掐死在萌芽状态了,哪还容他枝繁叶茂,把自己孩子压在脚下,项凝认为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好了,”项凝道,“我那小庄子交代的事都弄好了吗?”日后她们不在故乡,也难免那些奴才懈怠,还是换成京都的庄子较好。   且即使用故乡庄子送物产也不怎么方便,多半是换成银两的,那东西太诱人,那些奴仆那些忍得住。   “夫人过去寻的地都是极好的,现下庄子已经脱手了,”周氏郑重的道,这可是自己姑娘目前最大的财产,“只是京都地贵,暂时找不到好地,现在还寻摸着。”   其实项凝在项府大发雷霆,对庄子进行换血也是为这次脱手做准备,总不能把碌虫留给下家,毕竟城中能置庄子的就那么几家,大家都是认识的。   “也不急。”项凝虽然对那亭儿说自己庄子包了小厨房柴米油盐,但其实也就壮壮气势,现下庄子根本没影。   “你慢慢来吧,要在京都待好久,小厨房也不急着开,想来大厨房也不敢拒绝她拿饭的。”她道。   ☆、第9章 品春宴   宋府的日子相当清闲,除了每日少不了的晨昏定省,其他事项凝也插不了手。   她感觉这宋府晨昏定省似乎都是差不多的,卯时便早早起来,简单洗漱后便赶去福寿院,一般她们姐妹们到时,宋府的太太们都早已在那地方候着了。   太太们这么早过来,伺候婆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趁着空隙与自己女儿们说几句贴心话。   等老夫人惯例般询问后,就开始了。   “昨晚睡得可好……”   “……院里丫头可使得惯?”   ……   这话语虽细致入微,项凝却感觉有些不对,她们表情太僵硬了,就像冷漠的石头,不光是太太们套路似的问候,就连宋府姑娘也异常客气,是因为老夫人在场的关系吗?   但若是庶女还罢了,偏那宋微明对着自己母亲也是颤巍巍的,大气不敢出一口的模样,完全没有寻常母女间的温情,项凝在旁边待着也觉浑身不自在。   “你四季的衣裳,我已经让嬷嬷直接送到你院子了,”二太太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是要大太太听到了,大太太却丝毫没搭理她,“日后我们都不走府里的公账。”   “……是……”宋微明声音不大。   二太太瞧着自己女儿,突的又皱起眉头来:“干嘛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都要及笄的人了,平白让婆家嫌弃。”   项凝感觉宋微明似乎也有些恼火,她才十二岁呢,这宋府谁不知她是姑娘里除了静淑之外,德行最好的一个。   但想着这是自己生母,又很快平静下来,母亲总是这样,她也渐渐习惯了。   这时大太太却叫起来:“凝儿这次过来是带了一个嬷嬷并四个丫头的吧,”项凝忙点头,这是府中都知道的,“才这么几个人,光伺候凝儿姑娘就忙不过来,哪还顾得上落香院的杂事。”   她自顾自道:“便按着府里姑娘的惯例,既然大丫头已经满了,便拨八个粗使的小丫头来,还有两个经年的老嬷嬷。”   项凝点头,宋府会另配嬷嬷是她早知道的事,现下并不例外。   “这两个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大太太提醒道,“她俩都是要荣养的,凝儿可要客气些。”   “是。”项凝立时应道,宫里头出来的嬷嬷可不多,二十多放出自行聘嫁的宫女可不能算是嬷嬷。   只有那些耐得住寂寞,又愿意在深宫孤独终老的宫女,才能成为嬷嬷,一般嬷嬷被放出来都是四五十岁,年老体衰,根本做不了什么活,不过对礼仪规矩倒是颇为精通,教大宅门的姑娘那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轻而易举就□□来好几个人,项凝不由有些怀念过去一人掌家的日子。   “月后的品春宴也该准备着,”大太太又吩咐道,“我与老夫人决定了,这次便让姑娘们试试……”   她话音为落,便听得二太太一声惊叫:“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与先前说好的不同。   大太太立时瞪了她一眼,接着道:“静淑和微明都快到看人家的年岁了,这管家学了这么多年,总得上手试试,不然日后到婆家做起事来,丢的也是宋府的脸。”   二太太顿时哑口无言,姑娘们管家本事自不算什么,但是若与宋府脸面想比,她个人意见根本无足轻重。   “好了,”大太太又转头对项凝她们道,“由静淑、微明为主,其他人都学着帮帮忙,宋府里的奴仆随你们指使,在一月之后,再让我瞧瞧你们的成果吧。”   “是。”姑娘们笑着应道,这管家可是难得的机会,即使没办法主事,也得学点东西才是。   最后大太太还留了饭,几位姑娘便在屋里商量起来:“这宋府有好几座能办宴会的大院子,选哪个呢?”   “选雨井院吧,我记得那个院子似乎有两颗好大的杏树,想想也有200多年了……”宋微欣道,“不是品春宴吗,那时杏树正好开花……”   “不行,我觉得畅春院更好,瞧着这院名就是春,且又近着府中花园,”穿着一身蓝色绸裙的三房庶长女宋微霞却道,“花园里,什么奇花异草没有。”   “不过是个名字,那雨井院也可以改为‘尚春院’,不是更应景了,”宋微欣立时反驳她,“且这品春宴不知会来多少人,那畅春院不过三进,可是太小。”   宋微霞闻言拧起漂亮的眉,宋微欣这是成心与她过不去啊,好好一个品春宴,若把大家都关在一个院子子,最多不过有两棵树,那算是什么“品春”让大家看笑话吗?   “你也不瞧瞧雨井院从前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好意思让那些尊贵客人来往。”宋微霞也气得恼了,竟把宋府隐私脱口而出。   项凝一愣,下意识竖起耳朵,那几个宋府姑娘似乎也没意思到,自己说出了极丢体面的事,宋微霞开口就道:“雨井院大虽大,从前却是个通房的屋子……你确定那些娇贵的姑娘公子,会踏入那鄙贱之地?”   “什么……什么通房。”宋微欣看着也是气急了,通房其实就是奴婢,若那人是通房,那她是什么。   项凝正有些茫然,一直隔岸观火的宋微明却靠了过来:“那雨井院是宋微欣幼时居处。”   她顿时想起,宋微明与宋微欣同是二房所出的女儿,互相有些了解也是应当。   奶娘周氏也说过二房两位姐妹的事,除了宋微明便是宋微欣了,宋微欣其实是婢生女,母亲到死都是个通房。   但是那个通房却有一个寻常贵妾也没有的大院子,能够自己抚养女儿,在她死后,女儿也被送到正妻膝下。   不论身份,那女人都是相当厉害的,这里面应当是有些缘故的,似乎也瞧出了项凝有些好奇,宋微明也迫不及待的把东西倒了出来。   据说那通房从前也是个小官之女,还在老夫人的“无意”纵容下,与二爷两情相悦,虽没有私定终身,但也是双方父母都了然的事,一个小官之女,一个世家庶子,还算是门当户对。   只后来那小官却犯了事,全家打入奴籍,婚事自然告吹了,不过二爷仍然惦念旧情,把女子接了回来,做了身边人,虽是奴籍的身份,却是侍妾的份例。   另外还有一点让二太太非常不满,一般京都的规矩,奴籍人子女皆是奴籍,若不能及时消掉奴籍,就算是主人的子女也是从了母。   那犯官之女自是不可翻身,但那宋微欣却是例外,在衙门里她却是记在宋府一个贵妾名下的,算是庶女,日后也要从二房分一份不菲的嫁妆。   项凝道:“男人本就重血脉,哪里能容自己子女受苦。”在她的故乡虽也有差不多的规矩,但从未听过那个庶子或庶女被家里当奴仆的。   宋微明却嗤笑一声:“等你熟悉了宋府便知道了。”便止住了嘴。   ☆、第10章 金钥匙   “畅春院还是太小了,东西根本搁不下。”宋微欣仍然碎碎念道,但是她却没法子反驳宋微明的决定。   项凝发现,宋府姑娘们虽有些矛盾,但真正做起事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微燕,你瞧着这花色如何?”她又拿了一张棱纹锦布对宋微燕道,那是用于品春宴桌布的花样子之一。   而宋微燕也一脸专注的接过她手中的锦布,她这种庶女鲜少有机会解除管家,怎么也要多学学。   “……会不会太绚丽了些。”她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既然是品春没点颜色怎么成,”宋微欣理所当然的道,“且这花样子的确漂亮……”   此时,宋微明却突然插了嘴:“你忘了我们先前挑的青瓷鱼纹杯了吗,这桌布花样可与杯子不太搭。”   宋微欣顿时脸色通红,与桌布不同,好的杯盘碗盏可是不能随便更换。   宋家可不是那等既有爵田,又有许多产业铺子的豪门贵族,当朝为防止兼并,凭着宋府最大的官衔,置办的田产就那么一些。   且宋府也没有那擅长生意的人物,就那么几间不赔不赚的铺子,平常过着日子倒没什么,还能有余钱撑撑书香世家的架子,但是这举办品春宴时,内库空虚的毛病顿时就露出来了。   偌大一个宋府,除了各院里主子有一套好杯子外,仔细数落数落,竟只有鱼纹杯和另一套珐琅彩瓷杯,但是这珐琅彩瓷杯就那么几只,品春宴怎么够用?   项凝听得她们议论,也不过丁大点的事,小到品春宴时的桌布碗盏,大到畅春院更换的各件摆设,均要争论一番,她不由有些烦闷。   宋微明独自坐在一边的软榻上,翻看着一本画册,也不管这边的事,项凝过去一瞧,竟是在挑选品春宴菜肴。   如意笋、炝黄瓜衣、 猴头蘑扒鱼翅、滑熘鸭脯、 素炒鳝丝单看着图就觉相当不错,而且有些菜肴项凝也是从未见过,端的是山珍海味,不过有的东西似乎不适合品春宴。   宋微明似乎也难以抉择,她的指甲在图册的一角掐出个凹痕,项凝仔细一看,竟是芙蓉干贝。   这京都距海相当遥远,想来即使是宋府姑娘也鲜少吃这些稀罕东西,项凝故乡有一条入海河,倒对海味不怎么陌生,那东西特考验厨房的工夫,也是麻烦得紧。   项凝正想过去,与宋微明一起挑选菜肴,大太太可说让大家一块准备,她也得帮帮忙才好。   这时,她们所在屋子的大门却被人推开了,项凝正有些恼火的扭头,道:“守门的丫头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进来都不报一声……”   一瞧却是宋静淑,她一进门便道:“品春宴的事可得好好计划。”这口气真大,就像长辈训话似的,让项凝微微皱起眉头。   “家里的好杯子不多,我母亲让庄子送了新烧的一批琉璃杯来,剩下若还有缺的便拿青瓷鱼纹杯抵上……”   虽然宋微明对宋静淑突然把杯子换了感到不满,但是她对琉璃杯也挑不出错来,用青瓷鱼纹杯只能算不出错,那用了琉璃杯却完全算是震撼了。   可想而知,宋府一定能在品春宴上出个大风头。   “……宋府……有这么多琉璃杯吗?”项凝惊呆了,这品春宴需要的杯子可不是一套两套,这琉璃杯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珍品。   她小时候似乎还听母亲说起,前朝皇宫一个受宠的贵妃就拥有一面琉璃镜,那是番国进献的贡品。   虽然现在琉璃镜之类的东西不似从前那边稀罕,但也是难得的东西,被算在皇宫贡品之列的,豪门世家也不是不可能得个一件两件。   但是,项凝却突然抬起了头:“……琉璃杯,庄子上烧的?”这宋家竟然持有制造琉璃杯的方子,她又有些恍然,怪不得自己进宋府时便觉有些不对。   这宋府虽不大,但是装潢却处处留心,洋溢着一股子低调的奢华,完全不似普通官宦人家的做派。   “是啊,”宋静淑毫不在意的道,“母亲她还在京都里有两个琉璃杯铺子呢,”她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项凝挑眉问:“这琉璃铺子是大太太的产业,我还以为是宋府的产业呢?”琉璃铺子下金蛋的母鸡,以大太太的身份,即使有诰命的贵妇,也担不起那东西吧。   宋静淑顿时摇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便自豪的道:“那是我母亲带到宋府的嫁妆,还有清王爷参股呢。”   按制,出嫁女嫁妆归自己及其所有,丈夫不得随意占用,那琉璃铺子自然不算是宋府的产业。   不过大太太既然是宋府的媳妇,宋府诸人怎么都是沾了些好处的,且还有王爷的威慑,也难怪大太太能在京都安稳开铺子了。   “大太太竟然还认识清王爷?”项凝笑了,这世家姑娘虽锦衣玉食,却不如小户人家姑娘那般自由,大太太是如何与清王爷认识的。   却是宋微明道:“大太太可是清王爷的座上宾,”她道,“我们姐妹几个都去清王爷府上做过客,静淑姐姐还与清王爷府上的郡主是手帕交呢。”   项凝第一次听见宋微明这么正经的把宋静淑称为“姐姐”,看来都是清王爷的缘故。清王爷此人她也听说过,不过离项府太遥远了,那是先帝嫡皇子,当今圣上的胞弟。   她不由再次觉得大太太手段了得,只可惜没能真的嫁入清王府,项凝也在宋府打听过几位太太的家世,就大太太出身伯府,到宋家可是有些低嫁了。   宋静淑只淡淡的笑:“母亲把这次品春宴全权委托给我们,可万万不能疏忽,这次用的柴米菜蔬,母亲还说可以让我们去复盛庄拿。”   “复盛庄,那是什么?”项凝问道。   “那是一个温泉庄子……母亲花了好大工夫才弄到的……”宋静淑话音未落,项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现下正是早春,许多菜蔬都难寻,想来现在宋府厨房新鲜菜蔬也就白菜帮子最多,那东西日常吃着还无妨,怎好拿出来待客,不被人笑死。   但温泉庄子就不同了,项凝问:“这温泉庄子……也是大太太的?”   “自是。”宋静淑高昂着头,一脸骄傲,母亲的嫁妆日后可都是她与兄弟们的,以母亲对女儿的喜爱,她出门时把温泉庄子要来也不是难事。   “真好。”项凝眼里满是羡慕,心里却想着,想不到京都就有温泉庄子,等自己有了闲钱,一定要置办一个。   但是得准备多少呢,她准备找机会从宋静淑那边侧旁敲听一番?   ☆、第11章 宋静仪   不过温泉庄子的事也完全急不得,项凝随手拿了旁边木案上一个帐薄子来,翻开一看却惊了一跳。   这帐薄主要记得品春宴需要用的东西价钱,以便管家夫人姑娘们心里有个估量。   那些雕花的桌椅板凳价钱项凝就不说了,毕竟好匠人做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贵,合起来也是好大一笔钱。   只是这价钱却是不能省的,品春宴有专门的桌椅,宋府第一次举办自是什么都要从头准备,项凝也没话说。   只是那“厨房用度”却太惊人了,这还没有算进碧梗米,鲍鱼人参之类的昂贵食材,那些东西外面怕是买到,只能动用朝廷给的份例,以及圣人偶尔的赏赐。   两枚鸡蛋便是一两银子,那不过寻常农户家的鸡蛋,又不是凤凰或是鸾鸟所产,这么贵的价钱,负责采买的奴仆,完全是把宋府当肥肉啊。   项凝想想又觉得不是,宋府日常管家的大太太可是精明人,又在京都开了玻璃铺子,怎会被奴仆们蒙蔽,这是专门来糊弄宋府学习管家的姑娘吧。   在外头,寻常农户把自己家鸡蛋拿到市场买,一枚不过三文钱,而一两银子,即使成色不好,按制也是能在钱庄兑一千多文的。   不过能够做这事当是宋家豪奴,项凝也有些迟疑,便问宋静淑:“这些寻常的食材,庄子不送吗?”   她记得从前项府时,新鲜野味菜蔬,庄子都是会送的,怎么宋府却要去市场买,不平白多了让奴仆捞钱的路子吗?   宋静淑白了她一眼:“我们又非勋贵之家,没得祖上传下的爵田,这京都地贵,即使是我宋家也就只有那几个庄子,供府上日常柴米还成,品春宴一下需这么多哪里够?”   项凝神色一滞,又很快平复,只把账册递与她:“那得重修账册了,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这太过分了。”还专门伸手指着,账册中标着鸡蛋价钱的部分。   宋静淑翻了几页账册也有些茫然,她一支普普通通的簪子便四十两银子出头,鸡蛋不过一两,也不算太多啊。   “还有这些幼笋、藕片,”项凝凑过去,翻着账册与她瞧,“这些都是时令菜蔬,现下不应那么贵的。”   瞧着宋静淑的神情,她便明白这位便是不沾人间烟火的,根本不知道外面物价。   “不过几文钱……”宋静淑喃喃道,但她底气也不太足。   “虽然我对具体东西价钱也不怎么了解,但这账册也差得太远,”项凝把账册放到了木案上,“这么举办一场品春宴,至少得多花一倍银子。”   项凝也明白宋静淑的想法,她从前单坐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也觉着不过些银钱的事,但后来掌家吃了亏才懂得。   话说,大太太应当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把账册给了宋静淑的吧,她不由抬头,瞧了眼不远处靠在一起看着菜肴画册的宋微明与宋微欣,还有独自选择桌布的宋微燕。   她们根本头也不抬,压根不知道品春宴重点在这边呢,几个菜样、几个花色经得怎么挑,平白浪费工夫而已。   “我知道了,”宋静淑皱着眉把账册拿到手里,看着颇为为难,“只是这次被指派来帮我们的,可是路嬷嬷,母亲身边的老人,怎会随意做假账与我们。”   说不得是欺负年轻姑娘呢,项凝撇撇嘴,大太太不是说了让她们放手做,宋静淑瞧着却瞻前顾后的,完全没有刚才在姐妹面前的气派。   “不过是个老奴,”项凝道,“你让她修账还会拒绝不成?”   “……”宋静淑顿了一下答,“我去问问母亲。”话毕,扭头便走。   项凝也愣了,这算是什么事,堂堂宋家姑娘还忌讳一个老奴,虽然说着长辈房里小猫小狗也要尊重,但是……那到底是小猫小狗啊,这做法实际跟叛主没什么两样。   耳边却突然响起宋微明的怪叫:“我们都枯坐这么久了,竟连杯茶水都没!”   整个屋子气氛顿时一滞,她大概认为自己身份特殊是鹤立鸡群,但从项凝的角度瞧去,却显得尖酸刻薄了些,对于大家闺秀来说,这可是相当难看的。   “项姑娘,”一旁蓦的响起一个稚□□孩的声音,项凝转过头,发现竟是宋静仪,先前她根本没有加入宋微明她们的争论,只站在一旁安静的瞧着,“静淑姐姐怎么走了?”   “……”项凝沉吟了片刻才道,“她发现一些事,要去问问大太太。”   宋静仪点点头,她年纪虽小面上却根本看不出表情来,突然她却向门外走去,项凝目光追随着她,不太明白她的意图。   她一把把门推开,却对外面叫道:“清罗呢?”   “姑娘?”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小丫头立时过来。   “快去泡些清茶来,我们在这待这么久,怎的没人过来伺候?”宋静仪口气不好的道。   那丫头连忙解释道:“小厨房先前是那边老太太的人在用着,我们屋的茶水现在才开始烧,”她又小心的瞥了一眼宋静仪的面孔,“怕是……还有些时辰。”   宋静仪摆了摆手:“算了,姐妹们都在屋子里等着,你先上盘点心,然后去小厨房那边候着吧。”丫头如释重负的应了,端上一盘豌豆黄,然后一溜烟不见踪影。   “我屋就这些东西,茶水一会儿就上,大家先将就着。”宋静仪道。   项凝这才明白过来,这里竟是宋静仪的屋子,她顿时环视四周,一张红木软榻,长条木案,一件半身高的花瓶摆设。   靠里的地方似乎有一扇巨大的屏风,按屋子布置,那里面就应当是宋静仪的卧榻了。   堂堂宋府姑娘的闺房竟然这样简陋,项凝先前还以为这是某间闲置的厢房。   “最近我新搬了院子,大件东西都移过去了,所以这边才空旷些……”宋静仪似乎也瞧见项凝的目光,她解释道。   听了她话,严霜才知道,原先这处厢房竟是宋静仪原先的居所,屋子虽小却是在福寿院的,算是老夫人教养,承欢膝下,不过现在她满了六岁,已经分到了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的东西大都搬光了。   只是没料到姐妹们突然过来,从库房拿了几件老东西应急。   项凝立时回头她先前还没注意,那个摆放在中间的软榻质地虽好,却是阴沉的深紫,宋静仪应该不会用这种颜色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光环大家发现了吗_(:з」∠)_……感觉蛮隐蔽的……   ☆、第12章 选庄   等项凝与宋府姐妹们把品春宴需要的东西都列出来,已经是月上枝头,但姑娘们除了一顿简陋的中饭,却只啃了几块点心,不好再留在福寿院麻烦老夫人,空着肚子便各自离去。   “这品春宴可真没意思,”项凝碎碎念道,“晶莹剔透琉璃杯、各种珍馐美食,哪有什么意境了……”   在那屋子待了差不多一天,她似乎没怎么听见姑娘们议论庭院的事,不是说畅春院靠近府中花园吗,品春宴将近,花园应当需要打理一下吧。   光顾着布置狭小的畅春院,不免有些本末倒置。   “你说,品春宴到底是干嘛的?”项凝突然转过头问身后的滴竹。   由于大太太突如其来的“关照”,奶娘不得不回了她院子里清点那些新到的奴婢,她身边便只有滴竹跟着。   滴竹神色迟疑了片刻,道:“似乎品春宴是京都的例会呢,且瞧着府里姑娘岁数,似乎也快到了……”   项凝也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算了,那奶娘与你说了我要的庄子的事吗?”   “啊,这个说了,”滴竹顿时笑了起来,“奶娘说已经找到几个合适的地方了,只等着姑娘去瞧瞧呢。”   “我知道了……得找找机会才是。”项凝思忖道,她身在宋府可没得从前方便,带几个健壮的仆妇便出去了。   夜晚的落香院显得相当寂静,只有几间厢房亮着灯火,项凝一踏进院落便瞧见周氏的身影,她大概是晚饭后便一直等在这里。   “姑娘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准备宴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周氏不由带了些抱怨。   项凝也叹了口气:“静淑她们性子急,大概是第一次管家理事,都想要尽快弄好,我不是只能一直陪着她们吗?”大太太开了金口,让她帮着静淑的忙,哪能自个走了。   周氏又问:“姑娘现下回来得可不是时候,先前去大厨房提的热饭已经凉的差不多,那边也熄了火,再烧起来不知得等多久,姑娘只能在小厨房将就了。”   “小厨房有食材?”项凝挑眉,虽然已经不是刚进府的时候,但到底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奶娘她们是怎么出去的,她记得大太太持家颇严,不管何人出入都要拿令牌,项凝暂时没找到借口把令牌弄到手。   周氏道:“是滴雪从大厨房拿的。”滴雪同是从项府带来的丫头,不过比起滴竹实在没什么存在感,项凝思量了半天也没想起那是何人。   “滴雪过来吧,”周氏把那人拉了过来,“姑娘,这滴雪可是张嬷嬷的女儿,不过由于年岁小,项府时才没在姑娘身边伺候。”   张嬷嬷可是从前项府老资格的嬷嬷了,甚至比周氏还早,一直在母亲身边伺候,似乎是祖母赐给母亲的。   项凝抬头看去,与滴竹以及其他两个“滴”字的丫头不同,滴雪只有五岁,说起来竟比项凝还小些。   滴雪的双丫髻上扎了个绿色编花的头绳,看上去俏皮可爱,带着一股子女童的活泼劲儿。   “见过姑娘。”她蹲身一福,做得有模有样。   “你这是怎么在大厨房弄到食材的?”项凝便问。   “那大厨房的衣管事极是爱我,”滴雪笑道,“收了我做干女儿呢。”   如此那些食材便是给干女儿的见面礼了,项凝心里不由一笑,这丫头瞧着虽小,却也是机灵人。   项凝与她们一同来到堂屋,又问:“那庄子的消息是怎么得的?”   “姑娘放心,我寻的是衙门的官牙,”周氏道,“那些消息绝不会出太大差错,不过最后还是需姑娘亲自瞧瞧。”   “有那些庄子的资料吗?”项凝又问。   “有的,”周氏连忙让身后的小丫头把一个小册子拿来,“不过这些资料均是那官牙提供……怕有些夸大其词。”   项凝点头,虽然她没有置办过庄子,但是对那些官牙私牙的手段也有些许听闻,与私牙相比,官牙自是收敛许多,不会出现把下田充做良田,把荒地说成沃土的状况。   但是夸大田地的面积,隐瞒农庄水利质量,仍是司空见惯的。   “我明白,现下不过瞧瞧庄子位置,”项凝道,“还有我们手中的银钱……奶娘也是知道的。”   周氏也沉默了,她们已经把那个故乡的庄子转让出去,换了一大笔钱财,不过这样仍不够,她们的选择实在太少。   册子只有五页,却相当精致,边角上还印着漂亮的花纹,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淡雅的香气,一页上标着一个合适的庄子,应当是官牙特地为她这样的官宦人家女眷准备的。   “我们能买的庄子只有这些,”项凝一边翻看书册,一边听着奶娘说话,“只有两个庄子在京郊,其余三个都在离京都较近的县城中……”   她很快便发现,同样的价钱京郊可比县城的小了太多,且京郊的那两个庄子中,较小的一个反而更贵些。   “这个似乎太贵了些吧。”项凝指着那个小庄子问。   “这是姑娘有所不知了,”周氏道,“那个庄子位处缙云山底,距离缙云山上的皇庄极近,若不是那位官牙,我们还不能看到这样的好庄子呢。”   她的言语明显偏向购买缙云山的庄子,毕竟姑娘到底个女子,那边达官贵人众多,稍微有点机缘,不就飞上枝头了么?   项凝却不太情愿,缙云山,自发现温泉,又被圣人建了个皇庄之后,很快便举世闻名。上者动下者从,无数高官显宦奔着缙云山而去。   这样抢手的地方,那官牙竟会拿到项凝这边来,缙云山的庄子其实宋府都是不够格的,只不知大太太是怎样神通广大的弄到一个,项凝不敢设想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幸运。   她瞧着那官牙似乎有些不怀好意,不过也难怪,一个寄住在外祖家的孤女,在权贵云集的京都又能买到怎样的庄子。   项凝嗤笑一声,立时下了决定,大太太那只是个例,她不敢冒这个险,只要有个万一,不说她,整个项家都再无翻身之地。   她把册子最后一页拆了下来,递给了奶娘:“我就要这个庄子了,你去与那官牙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下收_(:з」∠)_……   ☆、第13章 表哥   奶娘周氏盯着那页纸,有些迟疑的道:“这庄子会不会太远了些……姑娘过去怕不太方便。”   项凝抬手止住她的话,道:“哪里远了,不过在京都旁的县城,还算是天子脚下,想必那官牙也不敢蒙骗我。”   这下,周氏也无话可说,毕竟这种大事即使她作为奶娘也做不得主,只道:“姑娘明白便好。”不过话语间不由露出些不愿来。   “奶娘你瞧,”项凝却把书册递给她,“这两个京郊的庄子,我们虽买得起都是却太小,且大都是山坡荒地,对我们有什么用处?”   “但是……落香院就这么大,等姑娘闲时去哪里游玩呢?”周氏仍不甘心道。   当朝为了防止农户流失,实行路引制度,这京都与周围县城已经算是两个地方,要从京都去县城需专门的路引,这玩意项凝可没有。   “我与宋府姑娘一起便是,”项凝却并不介意,“这偌大宋府,总不能一直把姑娘们关着,总要进香踏青吧。”   “且那个庄子是县城中上田最多的,”项凝突然道,“这次也是运气,若寻常去找怕都找不到这样的。”   她从前在故乡时,也瞧见过专私牙提供的庄田册子,以下田居多,有的甚至大部分都是荒地。   这良田沃土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绝不嫌多的,甚至把上田与农庄拆开也是能卖得出高价钱。   而那个县城的庄子竟然有两百多亩都是上田,简直是极为罕见,也不知那官牙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周氏听得有这么多上田,也被说服了,什么东西比土地更重要呢,只道:“那便定了,明日我便与那官牙说……”   她突然一顿又道:“还有,那个庄子得准备春耕,许多东西都得准备,怕得出一笔钱来。”   项凝也脸色一沉,银钱这东西虽充满铜臭,却是万万不得缺的。   等她购了庄子,万没有说把佃户都赶出去的,那些人大都是光棍,或带着一个空空荡荡的家,卖儿卖女对他们来说,简直家常便饭,她总不能不管他们死活,还有农具、良种都得庄家提供,这些都是钱。   最后还是一咬牙,转身去角房从箱笼里拿出个银匣子来,递给了周氏:“这是我私房钱,你便拿去吧。”   她的私房钱来自过年时压岁钱,以及父亲偶尔回来给的一大笔零花,一年年攒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庄子今年的春耕是能熬过去的。   至于后来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   周氏连忙接过:“姑娘放心,还用不了这么多银钱呢。”   项凝一笑:“那庄子具体状况还不知如何,你去与那人牙子说说……”她一眯眼思忖道,“下周,她定个时间,我去那庄子瞧。”   “是。”周氏立时应道。   只是事情却没项凝想得那么简单,那大太太把宋府令牌卡得死死的,项凝求了多次都没拿到手,后来还被大太太塞了个枯燥的差事。   她只得天天守在大厨房,盯着那些厨娘,一次次试做大太太说过的那些新菜式,然后又想想大太太对这些菜式的描述,项凝不由摇摇头。   实在差得太远,大太太也不来指点一下,只扔下一个方子就走了,与大海捞针也不差什么。   项凝喝了一口茶水,仍觉嗓子干涩得紧,最后把杯子往厨房木案上一搁,只盯着灶台发呆。   一旁陪侍的滴雪,瞧了瞧项凝冷淡的神色,又感受到大厨房一片诡异的沉寂,便悄声对项凝道:“姑娘要出去走走吗?”   项凝地位再怎么尴尬也是姑娘,她一刻不停的守在大厨房,不止她自己难受,那些厨娘丫头也觉得颇不自在,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思忖一番,也是麻烦至极。   项凝也松了一口气,再不想在大厨房待下去了,虽说现在并不是熬人盛夏,但是这边火气同样燥得很,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好。”她立即答应了。   滴雪便转身对厨房管事媳妇道:“干娘,这里闷得很,我们表姑娘身子不太舒坦,要出去走走,不打扰你们了……”   那管事媳妇顿时了然,拍了拍手:“那好,你们自去吧,大太太那边我会说的。”   滴雪感激的点点头,扶住项凝的胳膊,项凝也适时做出体虚的模样,那管事媳妇:“滴雪,需要多叫几人把姑娘扶回去吗?”   “不必麻烦干娘了,”滴雪连忙摇头,“我一人便成。”姑娘可是装病,多一人送干什么。   宋府花园几乎占内宅的一半,里面虽不是遍地奇花异草,也是几代夫人花了颇多工夫一点点弄来的,现下正是春季,一进去便感觉扑鼻花香。   花园还有不少特意栽种的香樟树,个个都有两人怀抱大小,不过现在正是早春,一层厚厚的叶子铺在下面,枝头上有些零落,不过项凝一抬眼,却瞧见枝杈上一个小小的嫩芽儿。   刚才在厨房生出的烦躁气,瞬间便消失殆尽,不过花园中还有不少挽着竹篮,或托着茶具的丫鬟匆匆走过,破坏了些许意境。   项凝略一沉吟便带着滴雪拐进一条圆石铺就的小路,这边没有姿态优雅艳丽的娇贵名株,道路两旁都是一层绿油油的草丛,根部至上从碧绿渐渐变为浅翠,轻轻摇曳着。   且草丛里还夹杂着些淡粉的小花,不过指甲大小,倒显得颇为可爱。   滴雪也瞧出了项凝眼中的意思,便试探着问:“表姑娘要不摘些花朵回去,我们装上水在瓶子里仔细照顾着,也能赏两三天。”   项凝却微微摇头,她盯着这花朵不过寻常,在碧绿草丛中才衬得美丽,这摘下来怕不会适得其反。   这时,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却突然窜出个人来,一下便与项凝撞到一起,项凝只觉自己一个后仰,便向着地上摔去,却感觉到软软的触感。   竟是那倒地的瞬间,滴雪便及时垫到了她的背后,项凝一转头,便瞧见些鲜红的血来,她也惊了一跳:“滴雪,你没事吧。”滴雪可只有五岁,她仔细一瞧,那血却是从脸上流下来的,这可不得了。   项凝连忙把摔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莽撞丫头推开,又把滴雪扶了起来,递了自己锦帕给她。   “没事,”滴雪声音颤抖着道:“不过皮肉伤……”说着还想要推开项凝递来的手帕。   “别动,”项凝立刻喝止她,把锦帕敷到她的伤处,“这是昨晚奶娘煮的,有点凉了,但我还没用过,现在简单弄一下,回去再擦药吧。”   她又问旁边那个丫头:“你是谁,为何这样匆忙出来?”   那丫头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结结巴巴的道:“姑娘恕罪,奴婢奉了静仪姑娘的令,去采些新鲜花瓣来,谁知却遇见了……”   “雨儿,为何一见我便走呢?”却是一个清亮的男声。 作者有话要说:  ……渣表哥来了_(:з」∠)_……   ☆、第14章 背后(小修)   却见一人从香樟树后出来,他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身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头上一顶铜冠,衣冠楚楚,倒显得狼狈的三人大惊小怪了。   项凝盯着他,脸色十分难看,这宋府内宅怎会出现男子,她年仅四岁的幼弟都是不允暂居内宅的,这个男子瞧着也有十七八岁,怎还在内宅自由晃荡。   那人却对着项凝一笑:“你便是项凝表妹吧,我可是听大哥说过你了。”   所谓大哥,便是把项凝从故乡接来的宋孝麟,如此推断,这无礼之徒就是大表哥的兄弟了。   他露出个自以为温柔的神情,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盛气凌人的感觉,项凝不由心生厌恶。   但他自己却不觉,反而右手一抬,项凝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竟然有一支宝蓝折扇,只听“哗”一声,折扇便立时打开。   “听说表妹是从泸州来的,那边可是儒士之乡啊,”他笑道,“想必表妹也是才华横溢。”   没等项凝回答,他便接着道:“我名为宋孝和,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从自己腰带上取下一只玉佩来,“做表哥的,便给你一个见面礼。”   “这太贵重了。”项凝一瞧,那竟然是羊脂白玉制的,这样的东西,怕那宋孝和也没得几件,她这次拿了还不知大太太还如何作想。   听到宋孝和的名字,项凝终于反应过来,大太太育有三子一女,除了长子宋孝麟,和一不在京都的次子之外,便是宋孝和这个幼子了,他可是大太太的宝贝疙瘩。   项凝可不敢拿他的东西,且按当朝制,羊脂白玉只有官员、勋贵、有功名的士子,以及有诰命的贵妇才能佩戴。   而她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即使拿了这见面礼,也只能做了压箱底的物件,永不见天日。   而且表哥表妹本就是暖昧的关系,先前那宋孝麟比她年纪大得多,又有妻有妾,自没人说什么,但是宋孝和可不同,她不得不谨慎一些。   “表妹何必与我客气,”宋孝和却硬把玉佩塞到她手中,“……我屋里就玉器最多了……”   项凝不太明白他最后一句的意思,但是瞧着他强硬的态度也不好拒绝,只得先接了过来,等日后有机会便还回去。   “……你为什么追着那丫头?”项凝又看向一旁的雨儿,若在项府,她早让人发卖出去了,不过瞧着宋孝和的神情,却有些莫名其妙。   这雨儿应当是静仪的丫头才对,府上的少爷缠着姐妹身边的丫头作甚,这真是颇不像话的。   宋孝和顶着雨儿颤抖的目光,淡淡的道:“她原先我书房的侍弄笔墨的丫头,不过后来被母亲调入了静仪的院子。”   项凝顿时恍然,在少爷书房中侍弄笔墨说得文雅,其实这样的丫头向来是当通房养着的,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雨儿竟被赶了出去。   她偏过头瞧着那雨儿的脸,果然是与一般丫头不同,肤如凝脂,一双流转似水的眼眸,小巧瓜子脸,虽穿着与其他丫鬟一般无二的青色褥裙,却不掩其天生丽质。   真正的姑娘身子丫鬟命,瞧见她即使项凝是女人也不由惊艳一下,也难怪大太太把她调出宋孝和的书房。   宋孝和身边跟着这样一个美人,怕只惦念着□□添香,什么温书都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原先瞧着雨儿面容憔悴,还想问询问询,”宋孝和道,“谁知,雨儿竟见着我就跑,这么害怕吗?”他平生虽喜好美人,但是自认对跟过自己的女人都是极好的。   “算了,”项凝止住他的话,“这雨儿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奴婢了,还缠着也只是平白惹人心烦。”   宋孝和也想打破僵局,为个丫头影响到自己与表妹的关系实在不值。   他适时叹了口气:“也罢,今日我便放过这雨儿……不过……刚才雨儿可是伤着了表妹?”他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寒光。   项凝心里一抖,话音却无甚起伏:“无事,我先前已经饶过她了。”宋府果然是世家大族,一个看起来轻佻的公子少爷,里子也不简单。   那宋孝和一下收起自己的折扇:“如此既然表妹不计较,雨儿……”   他又盯着一旁垂着头的丫鬟,“你不是说静仪妹妹给你派了活吗,那可是品春宴的重要差事,还不赶紧去!”   “是。”雨儿忙应了,立刻连滚带爬的离开,那神情倒似遇见洪水猛兽,惊骇不已。   这宋孝和性子似乎有些喜怒不定,不过项凝也并不在意,她只是外亲的表妹,又不是要陪伴他一生的妻子侍妾,最多下次躲着他些罢了。   “我便不打扰表哥了。”项凝向宋孝和行了礼,便径自离开。   宋孝和并没有开口留她,只是远远的盯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泸州来的啊……”   这时刚才那棵香樟树后,却又跑出个少女来,她发髻散乱,浅粉的褥裙也似是粗粗套上的。   她直接扑到了宋孝和怀里:“少爷,你怎么还看着那表姑娘……难道她比我还漂亮不成?”   宋孝和捧着她的脸抬起来,单瞧着美貌与刚才那惊慌失措的雨儿不相上下,只是已经得到的东西,总没那么珍贵的,这艳丽妩媚的面孔看得多了也是会腻。   “……自是我的铃儿漂亮,”宋孝和漫不经心的安慰道,“还有……你觉得我把那表姑娘纳来如何?”   那铃儿一愣,心里酸涩,面上却又强笑着道:“少爷的本事我一个人也受不住,多个人伺候也是好的。”   “小妖精……还有你懂我的心。”宋孝和伸手便搂住了铃儿纤细的脖颈。   在宋孝和心里分得极清,他日后迎娶的妻子身上定然带着人脉以及足够强势的娘家。   那表妹明显不具备这些,虽然表妹出身高贵,也算是高官之女,他与表妹在一起也算是一段“亲上加亲”的佳话。   只是表妹现下父母双亡,即使日后亲弟出息,项家也要没落几十多年年,最多不过有一副不算简薄的嫁妆,对他日后的仕途没有一点帮助,长得漂亮也无甚用处,哪里能予正妻之位。   “为何……非要纳了表姑娘呢?”那铃儿突然颤巍巍的问。   “这是……母亲的意愿。”他的声音异常低沉。   不过他刚才也是奇怪,明明想着与表妹好好“交流交流”,谁知最后却忘却了,真是奇怪,他不由摸了摸自己下颚。   ☆、第15章 意外 (捉虫)   又是一日清晨,项凝刚刚梳洗完毕,便迎来一个意外的客人。   “项姐,”却是静仪,她今日穿了一身深蓝的曳地裙,发髻上只戴了一只银簪,“今日静仪过来打扰你了。”   “哪里会打扰,”项凝连忙把她带进自己屋里,“这几天你们瞧着都忙,我便没有过去你们那边,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静仪也没有啰嗦,直接让身边随侍的丫鬟端出一个木匣子来,“只是有些事得麻烦你。”   项凝有些莫名其妙,道:“你说吧,有事我自不会推脱。”   “我听大太太说,”静仪道,“项姐你的字写得不错,所以我们姐妹商量一番,便决定把写请柬的活让给你。”   项凝也是一惊,请柬这活可是出乎意料,不过也算是惊喜:“好的。”   与一大堆请柬附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名单,项凝一瞧,从考上功名的亲戚到当朝的王爷都有,宋家果然是人脉宽广。   项凝一边叫来滴雪给她磨墨,一边整理出了白色金边的请柬,这是给贵客用的,总共不过五张,她却瞥了眼名单。   清王爷家的两位郡主,郭侯家的嫡长女江宁,路国公之子路源,还有就是正三品护军参领楚思远。   品春宴这样的地方,竟会邀请武官,宋府明明是文官世家,也毫不避讳这些,项凝不由抽了抽嘴角,也说不得这武官是个虚职呢,那些勋贵身上常常都会挂一个武职,说不定楚思远也是这种状况。   不过她也没计较这些,先把请柬一封封仔细抄下来,一个个簪花小楷跃然纸上,都说字是人第二张脸,请柬也是一次机会,只是宋府姐妹却慷慨的把机会让给了她。   花了一个上午,项凝就把请柬写完了,品春宴有资格接到请柬的并不多,大部分客人都等着到时候过来凑热闹,那是不需要请柬的。   “姑娘,”此时周氏却突然进来,“官牙送来消息,庄子那边已经说过了,我们随时可以去。”   项凝却沉默了一阵,这几天她也去找了大太太的,只是却死咬着令牌不放,她问:“你们……能出宋府么?”   周氏一愣立时答道:“我们自是能出入的,只是不许带人进来罢了。”虽然宋府里说没有令牌不得出入,但是规矩不管怎样都会有漏洞的,专为奴仆出入的角门对令牌并不太在意。   既然做了人奴仆,也不指望着光宗耀祖了,可不是一心扑在那钱财之上了么?   项凝瞧了瞧侍立在一旁的滴雪瘦削的小身板,突的道:“我记得……滴竹与我身量相差不大吧,给我拿件她的衣裳出来。”   周氏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有些为难:“姑娘出去不与宋府说么?”   项凝一摆手:“天子脚下,守卫森严,哪有这么多意外,”不过她还是解释道,“我已经与大太太提过了,她是知道的。”虽她态度不置可否,也没给令牌,只是这置产大事,哪能让周氏全权处理。   “那便好。”周氏这才勉强答应。   但她瞧了瞧项凝的装扮仍不放心,然后又打散项凝的发髻,重新梳了一个双丫髻,这样远远看过去,完全是个丫鬟的模样。   项凝跟着周氏滴雪一路向角门行去,宋府的仆役都从这边过,三三两两的丫鬟婆子来来往往,显得相当繁忙,她害怕被人认出来便一直低垂着头。   虽然跑腿的大都是粗使或是厨房之类不进主人院子的丫头,但是总有例外,正行到半开的角门前,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让你出去买几根彩绳都办不好,这可是大太太吩咐下来的,”项凝一抬眼,正是南月,她神采飞扬的教训一个小丫头,“府里的姑娘都急着用呢,品春宴这样的大事可耽误不得。”   小丫头抹眼泪:“南月姐姐,静仪姑娘要的彩绳太多了,我跑了京都好几个铺子都不够……”   “蠢丫头,”南月训道,“京都里又不常用彩绳,大家日常都用丝线,府里仓库有的是,在京都找起来确实麻烦,不然也不会让你去。”   “那……那怎么办?”说来的确是这个道理,做奴婢可不就是为主子排忧解难,只是她挠破了头也找不出法子。   “……”南月思忖了片刻,“你可以去寻异地来的客商,那些客商有足够的货源,不比你自己找起来快。”   小丫头仍然发愁,道:“但我不认识那些客商啊。”   虽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但是能到京都落脚的商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甚至还给自己挣了个“皇商”的牌子,从此也算是有了官身。   这样的商人怎会见一个陌生的地位卑贱的小丫头,她又不是皇宫有品级的女官。   南月想来也是,这小丫头虽是家生子,也是才进府伺候不久,哪里与她一般随着太太们出去见过大世面,怕连宋府都没出过几次,哪有机会认识那些客商。   “那我便亲自去一次……”南月道,“你给我把眼睛睁大了,嘴巴也利索点,虽不用怎么讨好,但一定要与那些客商打好关系,日后行事也方便些。”   “是。”小丫头立时应道。   而一旁的项凝几人,却盯着离她们不远的角门,悄悄的迈过去,但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们的位置实在说不上多么隐蔽,南月一眼便瞧见了。   “你们是谁,”她突的大叫道,“怎的鬼鬼祟祟的!”   项凝浑身一震,身旁的滴雪却走上前去:“我是滴雪,见过南月姐姐。”府中鲜少见到如此年幼的丫鬟。   南月瞧着她把礼行完,才若有所思的道:“滴雪……滴字,难不成是表姑娘房里的丫鬟?”   滴雪垂头不语是默认了,不过她身子却不着痕迹的挡在了项凝面前。   “那滴雪……你们是要出去干嘛?”大概是瞧着几人太过可疑,南月突然盘问道,“我记得你们前几天才出去过吧。”   滴雪淡淡一笑,却答:“那是上周的事了。”   “滴雪,滴雪……”南月咬文嚼字的把她的名字念了几遍,“哟,我就说怎的有点耳熟,是厨房那管事媳妇的干闺女吧。”   “是的。”滴雪露出个羞涩的笑来。   “如此,我倒不好拦你们了,”南月道,“走吧,不过大太太定的府里新规矩,在晚膳后,所有角门都会落锁,若错过了时候可进不来了。”   “谢谢,南月姐姐提醒。”滴雪忙道。   南月却蓦的抬头,盯着后面的项凝来:“这位……”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篇文不算很长_(:з」∠)   ☆、第16章 庄子   “这是我们院里的滴竹!”滴雪忙一个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南月姐姐可是见过的。”   南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滴竹啊,今日滴竹怎么闷不做声的?”   “滴竹近日受了风寒……”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好在南月也不好管落香院的事,只是对滴雪强调道:“我们府害病的奴婢都是得卷铺盖到塘馆的,那边有专门延请的大夫……”   “不必……不必的……”周氏也站不住了,“滴竹她病情并不严重,出去抓几帖药了便足够。”   先不提滴竹根本没生病,生病向来是最花钱的,那塘馆全是生病的人,也不知宋府会拨多少银两。   便是过去塘馆也不过熬着,身体底子好便没事,身子不好那死了也不奇怪,即使她落香院真有奴婢患病,项凝也不会把人送到塘馆。   “那便好,”南月瞧着有些半信半疑,不过仍道:“你们可要注意着,别被院里的表姑娘过上了,深闺女子身子向来便弱,若真出了事,老夫人也不会饶过你们。”   几人连连保证后,才从角门出了府,项凝还抱怨道:“从前没瞧出,南月竟这般咄咄逼人!”   “那南月好歹也是老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头,有些脾气在所难免,”周氏道,“不过对着姑娘自然不会如此。”   项凝摇摇头:“好了,我记得那庄子离这边有段距离吧,奶娘还是快叫辆马车来。”   “是。”周氏应了声后,很快便叫来一辆褐色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出了城门,滴雪却突然解下自己的包裹。   “怎么了?”项凝疑惑的问。   “姑娘先把衣裳换上吧,”那包裹一拆开,便露出一件淡灰紫色荷花暗纹锦裙,“要与官牙说话,总不能穿一身丫鬟的衣服吧。”   这一身算是项凝箱笼里最好的衣裳之一,且颜色并不艳丽,即使项凝正在孝期,也并无妨碍,滴雪可真是心思细腻。   项凝便点点头,让滴雪服侍自己穿上,穿着滴竹的衣裳混出宋府也还罢了,这与官牙见面若还是这身打扮,即使项凝一身气质摆在那里,人家说不得还以为是逃家的姑娘呢。   “姑娘瞧着这根腰带如何?”项凝一瞧,滴雪手中竟拿着一条粉紫柔丝串明珠带。   “现在也没得挑,赶快给我带上吧。”这官牙是见惯了达官贵人的,她总不能让人小瞧。   最后奶娘还亲自动手,替项凝绾了个惊鹄髻,还戴了一只镶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和一只紫萝色蝴蝶步摇,反正怎么繁重怎么来,弄完后项凝感觉自己脑袋都重了几分。   滴雪又把一面圆镜拿到项凝面前,问道:“姑娘瞧着可还好?”   “还算不错,”项凝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这步摇真有些眼熟,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   “姑娘说什么话,”滴雪疑惑的道,“自然是从箱笼里找到的,应当是项府带过来的吧。”   “那大概是我记错了,”项凝又摸了摸自己步摇,似乎……有一条接缝,“不过许久没这么打扮过了。”   “……姑娘日后打扮的机会多着呢,”滴雪笑道,“姑娘忘了品春宴?”   “啊,也是。”项凝微微笑道。   那座庄子在临近京郊的奉吉县,马车很快就驶到一处村庄前,那马夫还在外面叫道:“姑娘们,徐家庄已经到了。”   项凝抬起头,却见奶娘撩了帘子先一步出去,然后便是一串对话:“这车不能进去吗,我们姑娘要找的地方,在村庄里面呢。”   “不行,不行……”马夫坚定的拒绝,“这地方的村庄特别排外,你们人进去还好,我这种马车是绝不允进去的。”   “排外?”项凝顿时皱起眉头,这么好的庄子却只用便宜的价钱,果然是有缘故的。这个村庄应该是属于她想要购买的庄子范围之内,不过都已经到了这里,也不好就此离开。   外面的周氏似乎也是这般作想,道:“不过就送我们一次往来,这是天子脚下,即使排外也不敢怎样的。”   项凝听着他们话,忍不住挑起马车里帷帘的一角,那马夫把脑袋摇得跟泼浪鼓似的:“这村庄从前受了兵灾,现在对车子警惕得很……”他一身家当都在这辆马车上,怎敢把车子赶进去。   周氏硬话软话都说遍了,那马夫却死咬着牙不同意,项凝终于提声道:“奶娘,算了……我们直接进去吧。”   徐家庄表面看来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软软的乡间小路,迎面吹来带着湿意的微风,还有穿着短衫在田间忙碌的人们,还有不少蹦跳着玩耍的孩童。   只是项凝仔细一瞧,立时便发现,那些人看向她们的目光,虽不至于警惕,但也是相当冷漠,让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转头问:“奶娘,你说那官牙在徐家庄哪里等我们呢?”   “说是徐家庄的里正家……”周氏道,只是这徐家庄里正家在哪?   项凝皱了皱眉,突然发现她这身华服,似乎让身边经过的人颇为忌惮,甚至特意避开她,即使有那年轻小姑娘羡慕的瞧了瞧紫色锦裙,也会很快离开。   “这简单,”滴雪自信一笑,一挪步便拦住了个穿苍色小褂的男童,“这位小哥儿……”   那个男童一惊,但一瞧是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女孩,又恢复过来,只好奇的问:“怎么了?”   “我们找里正,你知道里正家在哪吗?”滴雪问。   男童盯着滴雪粉嫩的脸,略带羞涩地垂下了头,右手却一扬:“向着那条路走,尽头便是里正家了。”   项凝向着前方望去,不远处竟出现了一个左右的路口,现下有了男童的话,倒是免了麻烦。   滴雪正要向那男童道谢,一个干瘦穿着身绿色棉袍的妇人却急匆匆的过来,拉着男童便走:“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不要随便跟外面来的人说话。”   “娘……”那男童还想辩解。   妇人瞧着孩子反驳,却更生气了:“我跟你说多少次都不听,外面来的人很多都是做拐子的,像你这样的男孩,外面能卖20两银子一个呢……”   瞧着这样,滴雪也不好再凑上去,项凝也道:“我们走吧,”她突然望向远方,“那就是……里正家吧。”   在路口的尽头,有一座与周围土坯房完全不同的院子,虽然有些陈旧,却仍能看出从前青砖黛瓦的模样。   院前还有一扇鲜亮的红木大门,门关得严严实实,一定是从里面锁上的。   ☆、第17章 地契   项凝正欲要滴雪前去敲门,却见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了,是一个穿着绯色长袍的年轻女人,她道:“是京都来的项姑娘吧,还请快快进来,婆婆已经等候你们多时。”   “婆婆?”项凝疑惑的问。   “我婆婆就是衙门老资格的官牙。”年轻女人解释道。   项凝一进院子,便瞧见几个站在庭院里顶着水盆子的小姑娘,似乎不是这院子主人的女儿。   “她们这是……”项凝迟疑着问。   “这是婆婆在周围的村子收来的,吃不起饭穷苦人家的女儿,预备着给京都里的夫人姑娘做丫鬟用的,”那女子笑道,“若姑娘日后要买几个小丫头,尽可以寻我们。”   项凝点点头,原来如此,这官牙不尽做土地的生意,还做奴婢的生意。   一旁的滴雪也好奇的看过去,虽然她一出生便是奴籍,现在也做着项凝的丫头,但也就是被母亲逼着学学规矩,甚至还会练练大字,从小衣食无忧,却是没吃过此等苦头的。   就在这时,庭院中一个丫头却突然泄了力,头上顶的盆子“乒”一声砸下来,浑身跟个落汤鸡似的,寒春三月,甚至还有人穿着棉袄,她不由哆嗦了一下。   滴雪不由眼角一抽,颇有些感同身受,对那人生了些可怜之情。   女子也一皱眉,斥道:“在干什么呢,天天吃饱喝好,连个盆子都顶不住吗?”   那浑身湿漉漉的小丫头,瑟缩的瞧着她们,项凝瞧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   “没关系的,”女子道,“那盆子里都是温水,穷人家女儿虽勤快,身子实在差得要命,稍微摔打一下,便是一场重病,我们真是亏死了!”   不过她瞧着那小丫头还是眼中一软,大声叫道:“浦柳呢,还不快把这丫头扶回院子去换身衣裳。”   不远处一个角房立时奔出个略大些的小丫头,把人拉了回去。   “真是在项姑娘面前露丑了,”女子道,“婆婆就在堂屋里。”她又两三步跑到屋子前推开了门:“项姑娘请进。”   堂屋布置相当简单,中间挂了张精裱字画,底下是一张方案,两个太师椅,椅子上还垫着厚厚的绒毯。   那老太太便坐在一个太师椅上,一见项凝进来便立时站起身,道:“是项姑娘吧,老身这厢给你见礼了。”说着便要行礼。   项凝连忙把她扶起来,这老官牙见惯了世面的:“不必客气,我现在又无甚品级诰命……”   那官牙顺势起来,道:“姑娘坐。”然后,她又让一旁侍奉的丫头送来热茶。   事情终于进入正题,项凝首先开口:“官牙你也知道,这庄子的人实在有些……”   老官牙摆手道:“姑娘误会了,这庄子的人瞧着有些冷淡,其实都是老实人,只要您之后继续把地佃给他们,就没关系。”   项凝瞧着有些不对:“必须把地佃给徐家庄的人?”   那官牙郑重点头,表示自己所说并非虚言,道:“老身自小便出生在徐家庄,与这里的佃户都是一起长大,这片庄子现下就是我家的产业,不过现在出了些事,才需要钱周转,否则也不会随意出卖。”   项凝顿时恍然,问:“那您日后仍会住在这里?”   老官牙却摇头:“这里不过是祖宅,我在京都里另置有院落。”   “那……这边的佃户……”项凝仍有些迟疑,她并不住在这里,又弄些麻烦的佃户,万一日后佃户们联合赖租怎么办?   她可是听说过,从前故乡那边就有庄子的佃户抗租,虽然也有租子太高的缘故,但她不过女流之辈,不由多防备一些。   老官牙仿佛也明白她的顾虑:“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禁军经常从这边路过的,项姑娘怕什么,我们的地契一式红白两份,可是会给衙门那边收录,只要姑娘日后挑个好点的管事便成。”   “且项姑娘,不是老身我夸大,”老官牙又道,“现下外面一亩荒地都要三四两银子,而这个庄子在去年查地时便有两百零三亩上田,现在也开出了不少,我们却只要八百两银子。”   简直和白送没什么两样,若这庄子不是那老官牙家的,怕也不敢定下那么低的价钱,也难怪有这样使人为难的要求了。   不过项凝想想那册子上其他的庄子,还是咬咬牙同意了这个买卖,不过她仍然再次问询:“真的有红白两契?”   “那是自然。”老官牙道。   她立时便让一旁守候的丫头拿来一个木匣,一打开便露出两张地契来:“我是早备好的,已经在衙门备了案的,只要姑娘同意事情便成。”   项凝拿过地契一字一句仔细瞧过,似乎没什么漏洞,她通过地契才知道,这老官牙家从前也是做过官的,怪不得有这么大的产业。   她又把地契给了奶娘周氏,让她也帮忙看看,事关重大,实在容不得半点疏漏。   周氏拿过地契,重点瞧了瞧红契上的官印,又看了看契上文字,却突然抬起了头:“这庄子还有几十亩荒地?”这可是册子上没有的。   “是啊,那块地方原来是森林,又离得庄子近,几月前不知被谁烧了,便算作荒地,搭给你们。”老官牙大方的道,一点看不出是在慷他人之慨。   按朝廷规定,森林矿场都是属于皇帝所有的,私人不得随意买卖,只是不知钻了法律的空子,竟把一片森林变成了荒地,让项凝捡了个便宜。   那两百亩现成的良田不好随意分配,但是那些森林变成的荒地就不同了,即使只有那几十亩荒地,对项凝来说,付出八百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她猜测如果不是烧毁森林所成的荒地不够多,说不定会另算是一个庄子出卖,那个价钱就不是现在那么点了。   那老官牙与项凝都纷纷在地契上用了印,地契便算是到了手。   周氏正要从自己怀里取出银票来,却被项凝拦住了,给了自己奶娘一个安抚的眼神。   项凝伸出右手,摘下了自己头上长长的步摇来,手腕微微用力,步摇便从接缝处分开,里面竟是中空的。   项凝从里面摸出两张四百两的银票来,递给老官牙:“一共八百两,是隆盛钱庄的银票,只是要麻烦官牙去泸州取了。”   “不麻烦,”老官牙摇头,“不过跑些路罢了,泸州我年轻时也是常走的。”   听她说了这话,项凝也安下心来,要不是今日滴雪把步摇拿出来,她都忘记了,那步摇里是母亲给她的银票,最先有一千两,后来零零碎碎的用掉了二百两,现在剩的八百两正巧抵了庄子的缺。   等几人从里正宅子里出去,周氏才问:“姑娘怎么不用我这里的银票,那边……可是夫人给的。”   “钱就是拿来用的,我留着这个步摇便好,”项凝又把里面重新塞了地契的步摇,插回了头上,“且你那里的银票是天宝钱庄的,把那些银票用了,难道我们用钱,也去泸州取吗?”   周氏哑口无言:“是我相差了。”   ☆、第18章 初遇   等项凝一行人出了徐家庄,却发现把她们送来的马车还候在那里,那马夫道:“这徐家庄位置偏僻,少有车马往来,姑娘们若要离开也不太防备……”   项凝谢过这位马夫后,便与滴雪奶娘一起登上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向前行驶起来。   “姑娘是要回京都的双桂巷吗?”马夫突然在外面问。   双桂巷是什么地方,项凝有些茫然,却听周氏在她耳边悄声道:“双桂巷便是宋府所在之地,我们先前便是从那里上的马车。”   项凝略一迟疑便道:“不,”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能这么便回去,“我们去……安平巷。”   她记得刚来到京都时,那来接她们的薛嬷嬷便说,安平巷姑娘夫人们最喜的游逛之处,她怎么也该去瞧瞧。   这安平巷没有挎着个篮子的独行妇人,以及路边叫卖的摆摊小贩,来来往往的都是带着爵印或者官印标志的马车。   道路两旁是一式的漂亮小楼,隐隐约约传出些丝竹之声,看上去似乎比四井巷冷清许多。   项凝挑起帘角,却发现一个熟悉的爵印来,她连忙让马车在一幢叫“之桃阁”的小楼前停下。   “姑娘要去这家店铺吗?”滴雪问道。   “不。”项凝却摇摇头,自己一把掀开帷帘下了马车,对着身后的奶娘招了招手,便径自进入了店铺中。   店铺里,果然有一个熟人,她身穿宫缎素雪绢裙,外一件撒花烟罗衫,衬得整个人如天上的仙女一般,旁边还站着两个泥金撒花褙子的丫鬟。   “桐盈!”项凝唤道。   那女子本仔细盯着店中陈列的珠钗簪环,初听见有人叫自己闺名也是一愣,下意识扭头一看,惊道:“你是项凝?”   项凝连连点头:“是啊,我们可是……许久不见了。”桐盈是当朝光禄寺卿的女儿,据说还是一个什么伯爵的孙女,她唯一的手帕交,她瞧着桐盈那张熟悉的脸,不由想起故乡的情形,眼眶略微有些湿润。   “什么许久不见,”桐盈轻推了她一把,“我们不是去年还在一起吗?”   “嗯……也是。”项凝对她露出个笑容来。桐盈的父亲原任泸州盐运史,去年调任京都光禄寺卿,虽然品级没变,从地方到京都,也算是高升了。   去年桐盈因父亲右迁光禄寺卿,不得不离开泸州时,项凝还安慰她呢,没想自己现在也是带着亲弟投奔京都的外祖家,还在此处巧遇了桐盈。   “听说……你的父亲……”桐盈说得突然止住了嘴。   项凝却摆了摆手:“无事,他不过失踪了,从前也是常有,几年里突然没了消息……”   但是那次战事朝廷损失惨重,可与从前不同,父亲只是不巧失踪在这个时候,项凝坚信着事实如此。   桐盈也叹了口气:“唉,算了,”她道,“你这次竟然也到京都了,我现住在西柳巷的闰伯府。你有空的话,可以来寻我……你现在住哪,在京都有自己的院子吗?”   “我还没有呢,”项凝道,“我开始根本没打算到京都来的,现在住在双桂巷的宋府,那是我外祖家。”   “宋府……”桐盈思忖了片刻,立时想起来,“就是那个六元及第的宋侍郎家吧,那可是前程似锦啊。”   “宋侍郎……”项凝笑道,“那是我大舅舅。”   桐盈不禁叹道:“侍郎啊,这宋府就算没有爵位也不差什么了。”   “哪至于如此……比起你们伯府可是差远了……”项凝道。   “话说,”桐盈却突然上下打量项凝,道,“我可是好久没见着你这么打扮了,你从前不是一向朴素,即使出门也是如此,不惧外人目光的吗?”   项凝道:“我这只是打扮郑重些罢了,也不算多么华丽,且我今天有些事,好不容易穿一次,”她捉狭的提了提裙角,“你瞧我像不像那世家贵族的姑娘。”   桐盈也陪着她玩闹,就像从前一样,眯了眯眼,再点点头:“确是有些像的,与那王爷家的郡主也不差什么。”   “哪有这么夸张,”项凝有些羞涩的扶了扶自己的步摇,“桐盈你才是呢。”   “好了,好了,”桐盈道,“我们在这样互相吹捧有什么意思,话说你既进来这店铺,总不能光找我谈的吧,”她的目光又回到了店铺中的簪钗上,“挑几个回去,漂亮又有体面。”   项凝却有些为难:“但是我现在重孝,很多精致东西都戴不了……”不如朴素些,既全了对父母的孝心,也节省了银钱,她刚刚付出了两大张银票,手中现钱也不多。   这些女子用的簪环首饰,最是费钱了,且项凝身份虽尴尬,但追根究底她仍算是高官之女 。   现她正在孝期,若是素面朝天,别人还能夸一句天生丽质,若是戴了差的东西,反而让人看了笑话。她现在的珠钗金簪之类的东西,大都是母亲留下来的,根本没舍得买。   “这有什么,”桐盈却好不介意的道,“你买套银制首饰便是,孝期也是能戴银首饰的,”她又转过头对店铺的人道,“去把你们店铺的银饰拿来,与这位姑娘挑。”   店铺的小二欣喜的应了一声,立时“咚咚咚”跑到楼上,搬了一只木箱下来,木箱一打开,便瞧见一排排整齐码在一起的银首饰。   各种银簪子、银步摇、银耳坠花样不一,但项凝却没有眼花缭乱,她一眼便镶中了一支做工精致的蝶花吊穗银发簪,她指着那发簪问店铺小二:“这根簪子多少钱?”   “一百两银子。”小二笑着答道。   项凝眼角一抽,太贵了,就这么一根小簪子实在有些不值,再问:“不能……便宜一点吗?”   “姑娘,这簪子不能便宜的,”小二无奈的道,“您瞧瞧这做工,这簪子其实是我们阁的廖匠师亲手做的,皇后娘娘的簪子他都打过的呢……”只卖这么些银子,其实已经是便宜了。   项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又看向另一支银簪子:“这支呢?”她接着又问了好几个,终究不尽如人意。   一旁的桐盈瞧了这么久,似乎也明白过来,连忙对那小二道:“我朋友最近手中有些拮据……”   小二有些埋怨,却也不敢在脸上显出来:“早说嘛。”这种客人他也见过不少,家中入不敷出,却有一个高贵的身份,不得不把架子撑着,那种客人可不会这样的簪子。   不一会儿,他又重新搬来一个旧箱子:“这里面的银饰都是重新炸新的,只花样有些老了,姑娘随便挑。”   他接着又道:“若姑娘不满意,也可以拿钱重新打。”   这样,项凝也不好再说其他,她又重新挑了根镂空的云烟银钗买下,与桐盈又浅谈几句,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她根本不知道在旁边还有人一直关注着她们,等项凝与桐盈都走了,那人才从一边过来,却是个穿着一身官服的男人,他对那小二道:“刚才她们看得那蝶花吊穗银发簪 还在吗?”   那小二一愣,连连点头:“在的,自然在的。”   “把那根簪子和我先前挑的那个包起来吧。”那男人道。   “是。”小二笑道。   这时那男人身后的小厮却凑了过来:“少爷,两支都是给大姑娘的吗?”   男人却没回答他的话,只道:“你仔细放着吧。”   ☆、第19章 家宴   另一边,项凝又返回了宋府,落香院里却出了些事。   其实项凝看来也不过鸡毛蒜皮的杂事,不过闹得倒挺大,她一进来便听得有人尖着嗓子叫:“那边拆的院子弄的这么多杂物,凭什么堆到我们院里,这落香院现下可是表姑娘住着!”   “不过堆放片刻,”又有人答道,“那院子许多东西都是要收放入库的,现在表姑娘去了四姑娘那边,等她回来之时,我们定会把东西搬走,绝不会占你们地方。”   府里三房的姑娘都是一起排的,按年纪宋静仪正好排第四。那丫鬟说得心平气和,却让人心里窝火。   项凝眉头一皱,便给滴雪递了个眼神,滴雪立时了然,两三步走入气势汹汹的人群,大声道:“我们姑娘回来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人群一滞,那个陌生的外来宋府丫鬟,左右瞧了几眼,才向项凝行了礼:“见过表姑娘。”   “见过姑娘。”落香院的丫鬟也向着项凝齐齐行礼,项凝却直直的看向刚才领头的丫鬟,问:“那是谁?”   这落香院是用她的规矩,除了新来的粗使小丫头穿绿色比甲外,她原先带来的四个丫鬟都是能穿褙子的,也不拘什么颜色,那领头与人争论的丫头,便是穿了一件绛色褙子,项凝瞧着面熟,也不知道是谁。   “那是滴云,”周氏在项凝耳边悄声道,“原先我瞧着她还算忠心,且又是项府家生子,才把她带来,不过她性子鲁莽,便没让她到姑娘身边伺候。”   所以,便一直被闲置着,滴云真是个柔和的名字,与那人本性一点不符。   “不过现在瞧来还是有点用处的……”周氏若有所思的道。   项凝又环视院子,果然角落里放了一堆杂物,她走近一看,竟是一些旧木案,旧椅子之类的东西。   虽然她的庭院并没有来得及种些奇花异草,但是这些破烂东西也是太煞风景里。   “立刻把东西搬走!”项凝命令道。   那宋府丫头有些不愿,嘴里还辩驳:“但是……”   “怎么,难道我不能指使你们做事吗?”项凝强硬的道。   那丫头也无法,不管背后怎么说如何做,这在表姑娘面前,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违逆的,她只得应了一声:“是……只是,我们实在没地方放啊,又不能挡着府里的路。”   京都寸土寸金,宋府不算大,自然院里布置也相当紧凑,除了那个内宅的大花园,几乎没什么空地来。   项凝瞧着她为难的模样,应该不是虚的,便思忖了片刻:“我记得我们落香院的右边,似乎有一个空置的芳菲院吧,怎么不把杂物堆到那边去?”   “芳菲院?”那宋府丫头立时道,“那边也有好几个侍妾住的,还带了一对贱庶女……东西也多,根本没什么庭院可言,不过由于她们都没资格住正房,所以,表姑娘才瞧见,福寿院那边的册子上标着那院子空置的吧。”   最后她又强调道:“表姑娘,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这是大太太交代下的活,若做不好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项凝一滞,沉默了半晌,都是大太太吩咐的,她很想说事情你兜着,关我什么事,但最后还是道:“反正,东西不能放我院子里面,这看着成什么样,”她指着院门道,“放到院子外面去吧,反正落香院这边偏僻,也挡不着谁的路。”   “……不过,你们在晚上之前,把东西给我弄走,”项凝继续道,“晚上我记得微燕她们喜欢散步,经常会路过这里,若这些碍眼的杂物把她们拦住可不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宋府丫头连连应道,表姑娘都后退一步,她再反驳就是不识趣了。   其实现在已经是下晌,离晚膳不过一个时辰,那宋府丫头也不敢浪费时间,连忙一挥手,身后一群健壮婆子立即围上来,背背抬抬把东西都弄走了。   等落香院里清静下来,项凝才松了口气,正要进院子,却见滴竹小跑过来,道:“姑娘,你们先前到哪里去了,让我一顿好找?”   “我们……先前去了静仪院里……”毕竟没有获得府上的允许,知道她出了宋府的人越少越好,项凝随意把滴竹糊弄过去。   本来项凝这次去庄子上,是想要把滴竹带去的,谁知她却先一步带丫头去了洗衣苑那边,这才不幸错过了。   “老夫人的福寿院说要摆饭,”滴竹道,“叫所有的姑娘都去呢。”   项凝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知晓,心里不由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回来得早,还余有时间准备。   三月的夜晚黑得早,福寿院里烛火通明,丫鬟婆子整齐的列着队端着杯盘碗盏来来去去,项凝一到便被迎进去:“表姑娘到。”   福寿院堂屋中间搬来了一个长长的条案,主位还空着,老夫人还没来,三位太太却到了。   项凝眼睛一扫,这餐饭可是尊卑有别,怕她回去还得再补一餐,三位太太以及静淑静仪、还有微明,都是坐在左边,本朝以左为尊。   至于宋微欣她们都在右边,正襟危坐,一副严肃的模样。   大太太听见丫头报告的声音,便站了起来,指着左边一个位置道:“凝儿过来,你坐这里。”   “麻烦大太太了。”项凝顺从的坐到那处,她对面正好是宋微霞,便又对她笑了笑。   她旁边还有个空位,想来应该给那三房嫡女宋静莲准备的,不过直到晚膳结束,她也没有过来。   老夫人很快就到了,穿了身家常的绯色锦袍,她在身边老嬷嬷的搀扶下坐好,又对自己媳妇孙女道:“你们不用这般郑重,这次只是家宴。”她用手敲了敲底下的条案。   几个穿着杏黄比甲的丫头便鱼贯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   ☆、第20章 婆媳   家宴上的菜蔬还算丰盛,酿冬菇盒、烩鸭丝、栗子鸡……还有不少新鲜的点心,包括项凝刚来宋府时吃过的松茸蛋糕。   “今日庄子里送来不少野味,”大太太突然道,“我便做了主,让所有姑娘们到福寿院共同享用……”   她说话时,又一排穿蓝色褙子的丫鬟应声而入,纷纷把手中瓷盘炖盅放到条案上。   大太太亲手揭开了一只黑陶炖盅的盖子,一股子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她道:“这是砂锅煨鹿筋,最是补身,又是林大厨亲手做的,老夫人可要好好尝尝。”   林大厨是宋府最老资格的大厨,据说曾经也是在皇宫里做过事的。   “那是自然。”老夫人脸色莫名,看不出喜怒来,旁边一个嬷嬷却立刻取出一双玉著来,又替她夹了一筷子菜,放至碗中。   老夫人挑了一根放入嘴里,过了许久才道:“还算不错,”她又道,“让姑娘们也尝尝吧。”   旁边侍立的丫头立时围了过来,给每个姑娘都夹了一筷子,项凝顶着自己碗中那小小的一份,份量不算少,但大都是一起炖的时鲜,还有八角之类的调料。   这家宴也是繁琐,项凝都有些不耐。   她拿着筷子把那一筷子菜拨开,终于找到一小条鹿筋,吃进嘴里,火候也还好,鹿筋颇有嚼头,不过其他的她也说不出什么。   “母亲,”耳边突然响起静淑撒娇的声音,“不过是鹿筋,我都吃过好几回,不管是谁做的,我都吃腻了,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项凝注意到主位上的老夫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玉著。不过大太太居然明目张胆的在简单的家宴上,准备了两套菜肴,轻松地用自己的东西把老夫人比了下去,也是毫不留情面。   “自然是有的,”大太太笑道,又让一边的小丫头过来,把另几只瓷盅揭开,五香仔鸽、八宝兔丁、松树猴头蘑……端的是昂贵野味,也不知大太太的庄子是什么风水宝地,项凝心里不禁好奇。   这时宋微明也开了口:“大太太的庄子好东西真是多,缙云山上果然沾了圣人的龙气吧,那些稀罕东西都往大太太的庄子上凑。”   这人明显是与自己抬杠,宋静淑顿时皱起眉头,却反驳不是,肯定也不是,母亲的庄子的确是在缙云山的皇庄之下的,她一时不知该怎样说话才好。   福寿院里呈现一片诡异的寂静,两位姑娘对峙,旁观的太太们却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丫头婆子自然也大气不敢出一口。   “……”另一边项凝也瞧见老夫人愈发冷淡的脸色,便站起来,在栗子鸡里面给自己弄了一勺鸡汤,勺子与陶瓷盅的碰撞声,打破了这片沉寂,“外祖母让人准备的栗子鸡也是不错的。”   “嗯,我最喜欢吃栗子鸡了,”在场最小的姑娘宋微霞站了起来,“就属老太太小厨房的厨子弄得最好吃了。”她不仅打破了福寿院中的僵局,还奉承了老夫人一下。   “好了,”老太太也道,“听说你们最近把品春宴的事给姑娘们做了?”这话却是对大太太说的。   大太太神色自若的点点头:“姑娘们都已经大了,特别是静淑微明几个都已经到了相看人家的年岁,学管家也有好几个年头,总不能一直纸上谈兵吧,这次好不容易好机会便让她们试一次,”她又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最后我会亲自查看,定不会出什么疏漏。”   “那便成,你做事稳妥,就这么办吧。”老夫人勉强同意了。   大太太正要露出一个微笑,却听老夫人继续道:“再过几天,老大的就要回来了。”   “什么,”大太太眼里闪过些惊喜,“他不是去了夏湾,从那地回来京都起码得两个月吧?”   老夫人嘴里的“老大”便是大太太的丈夫,宋府男丁都住在外宅,项凝也是这才知道,大舅舅竟然不在京都。   “他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我们府上举办品春宴的事,又正好完成了圣人的差事,”老夫人道,“这才急着要回来,这口信是在一周前便送来的,不过一直没得机会告诉你,现在应该离京都没多远了。”   “是。”大太太应,老太太这是故意瞒着吧,直到现在才说。府上老爷回来可要准备许多东西,且又是她的丈夫,什么都得亲自看着才放心。   “对了,”老夫人似乎颇不在意的道,“老大的似乎带回来一个奴婢,说是上面人送的,不好推拒,且在应酬的酒宴上,不慎饮了些加料的酒……那奴婢似乎有了,时日已不小。”   她淡淡的对大太太道:“老大的让你备个院子,还有些产婆,以及些子小儿用的东西。”   大太太脸色顿时煞白:“奴婢……”   “……我记得老大房里现下都没有侍妾吧,哪里有个侍郎的样子,京都哪个有品级的官不是三妻四妾的,”老夫人道,“且老大这些年都没得新出的子嗣了,这个孩子日后也是把你叫娘,你可要好好看着。”   大太太的确很能生,几年便育有四子一女,还全都站住了,这在其他的夫人太太里都很少见的,只是老夫人却不满意。   她年轻时,也厌恶丈夫房里的姨娘侍妾,恨不得她们立刻去死,但是对待自己儿子却是另一个极端。   自己儿子深情也就罢了,且那女子家世也不错,娶回来做了妻子,但是但那子孙繁衍的事也不能耽搁,大房里男丁虽不少且全是嫡出,但这仍不够,她知道有些府里,可是生了十几二十个男丁。   “不管是男是女,”老夫人道,“等那奴婢生后,你便把孩子抱到自己院里,日后与远哥儿们,也算个助力。”   大太太面上不动声色,底下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扎进了肉里,什么助力,她的孩子都是出息,又这么多可以互相帮扶的同胞兄弟,哪里还需要一个低贱的庶子。   不过是老夫人想要提高庶子女的身份罢了,大太太却颇不情愿,她不由一抬眼,便瞧向坐在自己亲生女静淑身边的静仪。   虽然不过是静仪带着自己养女的身份,且又是为那事准备的,但是她却仍不甘愿,养女也是嫡女,日后也会分薄大房的家产。   大太太望了望默不吭声的静仪,又想起老夫人说的那个奴婢,不禁眯了眯眼,她得想个法子才行。   ☆、第21章 冲突   大太太道:“不管是哪个丫头生的,都是我的子女,我自会好好待她。”   “那便好。”老夫人冷哼一声,堂屋里一片寂静,根本没人敢插嘴这对婆媳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次家宴气氛却越发尴尬,老夫人既没有让姑娘们自行用饭,也没让丫头为姑娘们夹菜。   项凝更是感觉自己肚子空空,正要说话,却听大太太道:“老夫人上次吩咐下的,新的女夫子已经找到了,不知该让姑娘们合适进学?”这可是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大事,项凝不由竖起耳朵。   老夫人一颦眉:“我们宋府的姑娘都是大家闺秀,气质风仪都是一点点积累来的,进学的事可耽误不得,”她思量了一下道,“不过现下府里繁忙,女夫子住进来也不太方便,便让姑娘们品春宴后,开始进学吧。”   项凝听着也有些惊喜,宋府竟然能够自己聘请女夫子,现下女子识字的少,更何况要琴棋书画皆通,所以女夫子大都是出身官宦人家,出嫁亡夫的寡妇。   她们身上许多都带有低品诰命,或者曾做过女官,有保留的官衔品级,可不是寻常人家能请到的,项凝从前在故乡时,都是上的专门的女学,哪有女夫子上门教导的好事。   端坐在木案后的其他姑娘们也有些兴奋,有女夫子教导与跟嬷嬷学可是完全不同的。   老夫人眉头终于松缓了些,便道:“事情差不多就这些,你们有什么想用的菜肴,便与身后丫头们说。”   项凝等这句话许久,不过瞧着宋府其他姐妹仍是只让丫头夹自己面前的那盘菜肴也是颇不自在,最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福寿院。   过了几日,宋府大爷果然回来了,还破了宋府男丁不得入内宅的例,进了福寿院为老太太请安,上演了好一出闹剧。   “哎哟,我说姑娘不去瞧瞧真是可惜了,”一个到落香院送东西的嬷嬷道,“现在福寿院那边也是闹成一团,那个别人送的奴婢跪在大太太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我瞧着大爷也是爱的。”   “……那奴婢还敢弗了大太太的面子?”项凝坐在软榻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一本诗词,嘴里还好奇的道,却完全没有前往福寿院的意思。   宋府的事,她听听就得了,真正过去指不定怎么尴尬呢。   “可不是,”那嬷嬷精神奕奕的道,“那奴婢也是胆大的,约莫是得了老夫人的意,才与大太太对着。”   “她这才回来几天,就得了老夫人的意?”却是一旁侍立的滴竹挑眉道,身份这样低贱的奴婢,怎能随意见到养尊处优的老夫人。   “……这我就不知了。”那嬷嬷忙摇头,虽然她也瞧不起那爬了主子床的奴婢,但是那奴婢再低贱,那肚子里怀的,都是大爷的骨血,真正的主子,隔墙有耳,她也不想把人得罪透了。   那出息的庶子,成年后把自己生母接出去照顾也不是没有的,嬷嬷不由想起府里的二爷,那可是出息庶子的典范,只可惜他生母早就“因病身亡”,不知道那丫头会不会重蹈覆辙。   “这样么……”不过是些内宅杂事,项凝想那奴婢根本不能影响大太太的地位,正要滴竹把这嬷嬷打发了,却听她继续道。   “先前大爷回来时,静淑姑娘可是过去一阵好闹,”那嬷嬷道,“我瞧着福寿院的人,去库房挑了好多东西,几乎都是小件的瓷器摆设,原来的应当是被摔了。”   嬷嬷身边一个小丫头也激动的补充道:“福寿院不久前还叫了热水,可是人仰马翻了。”   “这样没关系吗……”项凝也是瞪大了眼,她从没见过如此行事的姑娘,静淑可是被大太太宠坏了。   那奴婢还罢了,静淑对她发脾气也没人说什么,但大舅舅怎么说都是她的亲父,这样对待长辈,恐怕不太好。   “……静淑姑娘已经被大爷罚了禁足一月,抄女戒,”嬷嬷道,“现下已经被锁入世安苑,连大太太都不允探视。”世安苑就是宋静淑的住所。   “大舅舅这次很生气吗……”但是也不至于如此,项凝有些疑惑,这事到底是那个奴婢引起的,宋府上大爷也是侍郎,即使自己嫡女无状,也最多责怪几句,怎会有这样重的惩罚?   “不,”嬷嬷却道,“这禁足的命令是老太太下的。”   等那嬷嬷拿了滴竹给的荷包,满意的走了,落香院的人才突然喧闹起来。   周氏首先道:“这静淑姑娘这次可是被连累进去了,一月禁足……还有几天可就是品春宴了。”   项凝却摆了摆手:“有大太太在,静淑怎会错过品春宴这么重要的事,且静淑到底是大舅舅的亲生女儿,老夫人的亲孙女,一个奴婢哪里比得过她一根毫毛……”   她又沉吟了片刻:“静淑她这次……多半做了什么其他的错事……”   而另一边的世安苑,静淑的闺房一片亮堂。   “什么玩意,”静淑抡起手中的书就扔了出去,一时间书页翻飞,“竟然叫我念什么女戒,老夫人到底是不是我祖母了,这世上谁都知道,女戒最是害人不浅。”   “这是……大太太说的吧。”她身边一个穿橘色褙子的丫头小声的道,外边的女子可都是把女戒奉为圣典,她姑娘这套子歪理,完全是大太太教的。   “你到底是谁的奴婢,竟还反驳我……”静淑愤怒的扭头,直把自己一腔怨愤发泄到那丫鬟身上,那丫鬟仿佛习惯了这种状况,只低头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马上就是品春宴了,”静淑拧起了眉头,“祖母却让我禁足,这下可为其他人做了嫁衣了。”   “……府上的人都知道姑娘的努力的,”那丫头不怕死的又道,“这些功劳二三房的姑娘想占也占不去,至于静仪姑娘还有表姑娘,品春宴的事她们根本没插过手吧。”   那丫头嘴巴轻松一张,宋府其他姑娘们的功劳似乎都流走了。   “对啊,”静淑却很吃这一套,“我辛辛苦苦奔走,每一件事情都仔细求教母亲,又看着那些奴才做活……可不是我的功劳吗?”   可是若最后品春宴开始时,她却不在现场,随不定那功劳就被谁抢走了。   她又一偏头瞧向闺房门的方向,从里面勉强能看见两个杵在门前的黑影,那都是祖母派来的健壮婆子,她根本指挥不动。   “哎呀,母亲到底去哪儿了。”静淑烦躁的道。   她不知道此时的大太太也紧皱着眉头,盯着福寿院特地为那奴婢腾出的厢房,几个丫头端着水盆进进出出,那盆子进的时候是白色还冒着热气,出去的时候便变成了涔人的鲜红。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   ☆、第22章 侍妾   不过嘈杂的声响里头,还是能听出些东西的,其中以女子的惨叫为主,连产婆的声音都被盖过了。   大太太微微侧耳,仿佛在倾听极为美妙的丝竹之声,旁边侍候她的嬷嬷还道:“这奴婢也是娇气,不过生个孩子罢了,每个女子都得经历的事情,竟还叫成这样。”   “……毕竟她从前也不是奴籍,小时也是当姑娘娇养着长大的,”大太太冷笑道,“还好她现下身在内宅,若在外宅发动了,听听着声音,还不扰了哥儿们读书的兴致。”   “大太太说的是。”那嬷嬷连忙附和。   “还有……”大太太突然环视四周,“老夫人呢,先前我不是瞧着她还在吗?”   这产房之地污秽,大爷自然不能守在此处,那老太太先前为了表现自己对那奴婢骨肉的重视,也是亲自守在此处的。   “老夫人刚才已经走了,”嬷嬷道,“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说,老夫人身子不适,先行歇息了。”   大太太用自己鼻子哼了一声:“老夫人现在可是愈发幼稚了。”   她一个利落的转身:“大家都走了,我还留着作甚,你在这守着,等那奴婢把孩子生下来,便抱到我院里就是,大爷的骨肉啊。”咬牙切齿、恶狠狠的道。   “我……我守着……”那嬷嬷有些不知所措,那奴婢身份再低,也是大爷的女人,怀的也是大爷的骨肉,现下大爷、老夫人还有大太太都走了,她一个人守着有什么用处?   “我是大爷的正妻,这内宅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而你是我身边老人,”大太太道,“连个处置有卖身契的贱妾的资格都没有吗?”   那嬷嬷仍有些迟疑,这妾虽是贱妾,可也不是丫头可比,那嬷嬷也是宋府奴才,大房从前也没什么侍妾,她一时摸不清大太太的意图,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那人。   “真是傻的,”大太太提声道,“我又让你把那奴婢怎么样,可别让人误会了,那可是大爷未来庶子的生母,待会随便在内宅安排个院子,让人好好伺候着。”   福寿院一片沉寂,先前那奴婢在大爷、老夫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像是受了委屈似的,说到底不就仗着肚子里有块肉吗,大太太干脆将计就计,说死了是个儿子。   等过几个时辰,若是个儿子还罢了,若不是看那奴婢怎么收场。   明明是个侍妾,大太太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在自己屋里,还能说是闺房情趣,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是对她示威吗?   “是。”嬷嬷立即应。宋府地方不大,空置的院落却多,等把孩子送走后,直接给个跨院就能把人打发了,这还是“妾”才能得到的待遇。   嬷嬷心里不禁有些可惜,怎么大爷就松口让那奴婢做妾呢,若还是通房丫头,随便塞进一间厢房就成了,这男人也是个麻烦。   这嬷嬷跟随大太太已久,从大太太还是深闺姑娘之时便随侍左右,她也是知道从前大太太与宋府大爷的海誓山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的,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而另一边,无所事事的项凝与滴竹一起出院子走走:“那些人做事根本不叫我,”她不满的嘀咕,“想来上次也是没法子才让我一起。”   “宋府的姑娘毕竟是亲的……”滴竹低声道,不论姐妹间有什么矛盾,对项凝的陌生和排斥却都是共有的。   正想着宋府姐妹的容颜,项凝便瞧见远处的路口,却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她似乎满脸愁容,身后的丫头还拿着一只竹子做的提篮。   “微霞!”项凝立时唤道。   那边的微霞一偏头,也惊讶的道:“项凝,你怎么在此处?”   “你说的什么话,”项凝指了指自己身后,“那是我的院子啊。”   微霞连忙道了歉,又道:“我还以为你也住我们那边呢。”   现下宋府姑娘住的院子都是连在一起的,不过项凝过来宋府时,那边的院子已经住满了,大太太便直接把她母亲用过的院子给了她,所以才没与其他姐妹住在一块。   “话说,你怎么到这边来?”项凝问,落香院这边可是有些偏僻了,再往里几乎就没什么人来往,据说里面是丫鬟婆子的屋子。   但那些丫鬟婆子一般在主人的院子里住的,这边的屋子便大都空着,宋微霞过去作甚。   “我……”宋微霞脸色一滞,“我去瞧我姨娘……”   项凝蓦的抬头,道:“我记得你姨娘是贵妾吧,怎会住在那边?”宋府里头的侍妾都是有专门的住所,贵妾的话说不定还能分到一个两进的院落,而不用去挤那东西跨院。   “……贵妾也是妾,”宋微霞顿了许久才道,“我姨娘她久病,很长时间没伺候过父亲,早就失宠了,便被三太太弄到了这边。”   落香院的方向再往里,便是内宅的最深处,离外宅最远,想来微霞她姨娘从前也是很受宠的,现在仍受到主母忌惮。   “我……去看姨娘,”宋微霞一脸通红的恳求道,“还请项凝姐不要说出去。”   项凝目光突然移到微霞身后那丫鬟手中的提篮之上,那提篮接缝边缘还冒着热气。   她记得宋微霞似乎是在三太太院子长大的,虽不知道有没有得到三太太的教养,但是自小被正妻养在膝下的名头都是脱不去的。   她这去探望亲娘的事,本来也没什么,但若被那有心人一提,便成了“白眼狼”。   项凝心里不禁对她生出些可怜来,嘴里道:“能让我与你一起去吗?”她一出口便后悔了,这可是有些无礼。   宋微霞一愣,明显没料到项凝会如此说话,但她还是道:“自然是成的。”生母那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如此两人便结伴前行,从这条小路,愈往里走愈是绿意葱笼、杂草丛生,似乎从没有被人打理过。   小路两旁的院落屋舍也都是破破烂烂的,年久失修似乎给人一种即将坍塌的错觉,项凝很难想象,雕梁画栋的宋府,也会有这样糟糕的地方。   以她的眼光看,这里根本不能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收_(:з」∠)_……   ☆、第23章 失败者   宋微霞熟门熟路的把项凝带到一个小院子前,院子不过两进,但前面一进却几乎塌掉了,瞧着便相当危险,两人便从旁边特意辟出的小木门进去了。   项凝本以为这样破烂的院落,里面的庭院也是那副模样,进去后才吃了一惊。   庭院里的花圃出被开出了一块田地,里面还种了些菜蔬,现下也冒出些翠绿的芽儿来,几乎没瞧见什么杂草,应当是时常有人清理的。   “是微霞姑娘吗?”旁边一个低矮的角房中,走出一个枯瘦的仆妇来。   “是李婶吗。”宋微霞笑了笑,竟主动迎过去,“我母……姨娘现下可还好?”她及时改过了口。   李婶道:“多亏了姑娘惦记,又捎钱请来了大夫,姨娘现在好多了,今天午膳还用了一整碗白粥呢。”   “那便好,我姨娘可是麻烦李婶照顾了。”宋微霞笑。   “这本是奴婢的本分,”李婶的目光又移到宋微霞旁边的项凝身上,“这位是……”   从前宋微霞过来看望自己生母,为了避讳人眼,都是会把自己贴身的丫鬟支开的,最多只留提饭的一个,而这次带来的陌生女子,瞧着打扮也不像个丫头啊。   “这是我们府新来的表姑娘。”宋微霞道。   “表姑娘。”那李婶一惊,连忙向项凝行了礼。   “李婶不必多礼。”项凝连忙把她扶起来,一下摸到她的衣服,竟然是粗糙的麻布衣,不过是墨绿,她先前才没瞧出,“你这衣服……怎的是麻布所制?”   她记得按宋府丫鬟婆子的份例,每次分给她们的布匹,都应当是细棉吧,甚至有些特别得主子宠的奴婢,还能得些锦缎来,虽然不能随意穿到外面,但是做成里衣还是没问题的。   李婶苦笑,又瞧了瞧这个破旧的院子:“姨娘那边毕竟有个贵妾的名分,份例不过短缺些,不敢全克扣光,”她道,“而似我这般奴婢已经许久没拿到份例了,不得不弄块农田出来,不然连糊口之物都无。”   “这件衣裳还是从前剩下的布匹做的,”李婶道,“不过材质粗些,不过我这皮糙的仆妇也无所谓。”   几人谈话间,不远处那个破旧的正房里,却突然传出个沙哑的女声:“李娘,给我拿些水来。”   项凝一愣,便见宋微霞一转身也不管李婶,直接便向正房跑去,嘴里也道:“姨娘!”   宋微霞小心的把摇摇欲坠的木门推开,两三步便踏入了屋中,项凝连忙跟上去,这是她姨娘醒了吧,也难怪这么着急的过去。   她进去时正巧瞧见宋微霞把一个黄瘦、满脸病容的女子扶到了房间里,唯一的灰绿软榻上,项凝走近了才发现那软榻上,竟然有一只补丁。   李婶不知什么时候,又提来一只水壶,然后把木案上的陶杯取了来,满上一杯后,再把杯子递给了宋微霞。   那杯子热气翻涌,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   “这是……药?”项凝吃惊,刚才听着宋微霞的姨娘叫唤,她还以为即使这地方没什么好茶,李婶也会给白水呢,难道现在已经是吃药的时候了。   “微霞……”那姨娘勉强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你来了……”她几乎皮包肉骨头,特别是那尖尖的下巴,也能瞧出原先应当是个甜美的鹅蛋脸,不过现在却格外骇人。   “姨娘,”宋微霞把杯子端到姨娘面前,“先把药喝了吧。”   姨娘却十分不耐的把杯子推开:“我不吃药……把水给我。”她虽久病,但手里还是有些力道,那杯子一斜,便有一小部分药液溅到了宋微霞的衣襟上。   项凝相信站在那姨娘面前给她喂药的,若不是宋微霞,她一定会当场把杯子掀翻。   宋微霞神色也有些为难,总不能逼着姨娘吃药,这时李婶却凑到姨娘耳边道:“这些药可都是用微霞姑娘辛苦攒下的银钱买的,姨娘不要辜负了姑娘的心意啊。”   那姨娘神色一滞,终于还是自己把杯子接了过来:“我自己来,还没病到动不了呢。”   李婶还有宋微霞终于松了口气,项凝还听得李婶自言自语:“有姑娘来果然方便许多,姨娘就是固执得很。”   “……”姨娘一下把杯中药汁饮干,把杯子塞给了李婶,又问,“我已经用了药,那么今天的晚膳呢?”   自从搬到这个破院子后,姨娘的脾气便古怪了许多,李婶下意识把目光投向宋微霞,若是平常宋微霞不在的时候,现下可是用完晚膳了。   宋微霞抿唇一笑,又让那个拿着提篮的丫鬟过来:“把菜摆上吧。”好在姨娘的病并不需禁肉糜,不然她每次出来都带来素菜,旁人仔细一打听便知道是探望病人的,那才是麻烦。   提篮不大,菜色也很简单,只有三样:香菇炖鸡面、冬瓜盅以及清蒸鲈鱼,以清淡为主,又能让姨娘开开荤。   宋微霞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院子也没有专门的小厨房,为了准备这几样菜,她也是煞费心思。   李婶看到这几样菜也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她虽然因为院落辟出的农田的缘故,没挨过什么饿,但是肉没吃过几次。   算起来上次吃荤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那时同样是宋微霞带了饭菜孝敬姨娘,连带她也沾了些光,所以才天天盼着呢。   她连忙从柜子里,把一副碗筷拿了出来,在丫鬟的帮助下,夹了些面到碗中,正要再倒些汤汁出来,把面浸一浸,姨娘就把那碗夺过,不过她手不稳,站在旁边的项凝手疾眼快的给她扶住了。   “啊,”宋微霞惊叫一声,又道,“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她把瓷碗从姨娘手中拿下,姨娘却没反抗,微霞又让丫鬟把香菇炖鸡面拿了来,倒汤浸了面之后,又赶了些鸡肉与香菇进去,才把碗递到姨娘手中。   “我姨娘姓唐,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被家人送入府做了贵妾。”宋微霞低声道,项凝感觉她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但一偏头微霞却是冷着脸,面无表情。   她继续道:“她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现在只有我一个活下来了。”   ☆、第24章 制衣   项凝听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瞧着这宋微霞性子其实与她姨娘异常相似,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唉,我与你说这些事也无用,”宋微霞用力眨了眨眼,“不过这已经属于宋府内宅秘事,见不得光的,项凝姐还是忘记我刚才的牢骚吧。”   项凝愣愣的点头,贵妾也是民间所出,若宋府这些糟心事流传出去,不说日后宋家子孙能否再纳到贵妾,宋府的姑娘能不能嫁出去。   整个宋府在民间的名声都是剧降,这是宋府承受不起的代价,必须得死死捂住。   宋微霞深深的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姨娘……”   几人瞧着那唐姨娘吃着面条的模样,心里也不禁有些沉重,宋微霞也忍不住了,对那李婶道:“我们还有些事要办,便先走了,我姨娘现在……不太方便,李婶你可要好好伺候着,那提篮用完后,还是按原先的法子。”   这话后面说得不尽不实,明显是忌惮着有项凝在,不过项凝也并不介意,只道:“那么我们便离开吧,待久来了被人撞上,我倒是无妨,只怕你会有些麻烦。”   宋微霞用鼻子应了声,又向姨娘行了礼,才一个转身离开了屋子,项凝没料到她竟然如此果断,正欲追上她的时候,却听见有个嘶哑的声音在嘀咕。   她一时好奇,侧耳倾听,却是那唐姨娘不断重复一句话:“如果我死了便好,若我死了便好……”   旁边的李婶也被她一惊,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外宋微霞仿佛逃避的身影,口中却道:“姨娘说的什么话……有姑娘在,姨娘日后可是享福了……”   宋微霞一走,这屋里气氛顿时压抑起来,项凝也待不住了,她连忙几步出了屋去。   但是那先一步出屋的宋微霞却已不见踪影,她不满的皱眉:“这是把我忘了吗……也太无礼了。”   不过那唐姨娘痛苦的呢喃,仍然回荡在她的心里,唐姨娘的心思,她也能推断一二,若她死了,宋微霞就能似宋静仪一般,被三太太收为养女,毕竟贵妾的女儿,也是相当有联姻价值的。   养女也是嫡女,嫡女为家族联姻时,可没那么容易被当成弃子,这前程富贵也长远些。   项凝只好自己独自回了院里,正巧瞧见滴竹带了两个个丫头回来,应该是落香院新来的,足足比滴竹矮了一个头。   那两个小丫头合力抬着一只沉重的箱笼,汗如雨下。   “姑娘,”滴竹一见项凝远远过来,便兴奋的叫嚷道,“大太太叫我们领了姑娘的份例……”   只是现下项凝完全没有心思听这个,只道:“你把东西拿到奶娘那,让她仔细收着吧。”   滴竹似乎有些失望,便直接带人进了院子。   第二天,落香院过来了三个人,说是大太太遣了她们来的。   “……大太太说,表姑娘也随了府中姑娘的例,每季六件新衣,现下府中又即将举办品春宴,便让做几件好衣裳来,撑撑场子。”   项凝听得不太舒服,这话就像说她根本没好衣服似的,她好歹也是项府的姑娘,到京都来,也收拾了几车的行李,哪里会连撑场面的好衣裳都没有,她又不是宋府打秋风的穷亲戚。   她这样想着,嘴里却道:“……你们今日突然过来,落香院里什么都没准备……”   “怎么会?”三人中领头的婆子惊讶的道,“大太太那边的人可是说,昨天已经嘱咐过你们的人了。”   “……”项凝拧起了眉,她昨天可没去过大太太那边的,说起大太太,她下意识看向滴竹,“似乎你昨天去了大太太那边?”   滴竹心里一慌,她昨日接着份例后,竟把大太太交代的事忘了:“是的,姑娘恕罪。”她急忙跪在地上,却止住了嘴。   项凝看着她,心情不怎么好,从前瞧着滴竹还成,做事利落还擅长厨艺,现在怎么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明明是她贴身丫头,而且还是从项府带回得奶娘信任的知心人。   不过她还是决定给滴竹几分面子,现在落香院新来的丫头也多,她也不好处罚项府过来的老人,不过总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过几天品春宴事务繁多,鱼龙混杂,”项凝对滴竹道,“且要让出宋府花园,内宅门禁松动,为防有人闯入落香院,你便在院里守着,不论是姑娘还是公子,只要是面生之人,均不得进入。”   她话语间,便给滴竹派了个看守院落的活,若在平常也是很轻松的,特别是滴竹这种大丫头,也不用亲自站岗。   她只用坐在自己屋里悠闲的品品茶、发发呆,再偶尔出去转转,瞧瞧有无偷懒的丫头婆子的,再仔细敲打敲打。   但是在品春宴时可是不同,宋府自称仁善之家,主子们惦念着奴婢平日当差辛苦,准予品春宴时,凡不在宴会上当值的丫头仆妇,都可自行歇息,或者自行在品春宴上逛逛帮帮忙、露露脸,只要求行止端正,其余的事也没人管。   若是有些“心气高”的漂亮丫鬟,说不得就趁着这个机会给某位公子留个深刻的印象,日后凭此飞上了枝头,也不是不能。   项凝这个吩咐就算是让滴竹禁足,还专挑了品春宴这个要命的时候。   瞧着滴竹脸上掩不住的难看神色,项凝一扬首:“品春宴过几日便要开始,落香院现在便要注意着了……滴雪,你带着滴竹先回屋吧,”她思忖了片刻又道,“把奶娘给我叫出来。”   解决了滴竹的事,项凝又把目光转到了那三人身上:“因为那丫头的疏忽,落香院现在东西怕不太齐全。”   “没关系,”那婆子忙道,又把她旁边一个中年妇人拉了过来,“这是我们京城度月轩的裁缝,专为表姑娘制衣而来,那东西都是带全了的,不必麻烦表姑娘了。”   “那便好。”项凝点点头,又转头瞧向那裁缝。   那裁缝微微一笑,让剩下一个随侍的丫头把手中的托盘捧了过来:“表姑娘还是先挑挑吧,这次贵府太太让我们带来的都是最好的料子。”   项凝向那托盘中一看,的确是好料子,只是种类却不多。   ☆、第25章 度月轩   菱锦、蜀锦、妆花缎……不过不少都是颜色艳丽的,项凝耳边还有那裁缝的话语:“姑娘年纪轻,肤色好,自小也是花了不少力气吧,穿着亮色的料子,在品春宴上也漂亮些。”   她话得不错,项凝肤色白皙,穿艳丽衣裳自是漂亮,只是那裁缝却不知道她的状况,项凝无奈的摇摇头:“不行的,我正在孝中……”她在那托盘翻找一二,挑出了一条雨丝锦,“怕只有这个合适些。”   那裁缝也满脸可惜:“那表姑娘想要做个什么样的衣裙呢?”   项凝思忖了片刻:“做件百褶裙吧……”她突然想着品春宴,虽然她在孝中,但穿着这般素淡,也难免让人觉得她不甚在乎,便继续道,“还有用条软烟罗,给我做件外裳吧。”   “是。”那女裁缝立时答道。   “还有,”项凝突然问,“宋府其他姑娘也挑过衣料子吗?”   女裁缝却摇头:“在您之前,只有静淑姑娘和静仪姑娘挑过了。”自己竟然是排第三的,项凝开始还以为会落在最后呢。   “那她们挑的什么?”项凝好奇的问。   “静淑姑娘挑的珍珠缎和绛绡 ,静仪姑娘挑的云锦。”女裁缝道。   项凝向托盘里一瞧,果然被那两人挑中的料子都没有,这是为防止撞衫吗?   “你这做了衣裳什么时候能送来?”项凝又问。   “我们度月轩夜赶工,姑娘们这一件好衣裳两天就能送来,”裁缝道,“一定会赶在品春宴之前,度月轩里已经把其他的单子都推掉了。”   项凝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这裁缝所在的度月轩,应当就是宋府的产业吧,不然做生意的人,也不会为赶这几天的活便把单子拒掉。   “……不是说,我每季有六件衣裳吗,”项凝突然想起来,“那用什么料子?”六件衣裳可算是比较多了,不可能都用托盘里那些名贵料子,她想来整个宋府,能够用这样的料子做所有衣裳的,应该只有静淑吧。   “这便随意了,”裁缝笑道,也没让那丫头换托盘,“雪锻、花软锻、杨绸、浣花锦,一般的锦缎都是可以的,表姑娘也不必现在挑,过几日让丫头过来度月轩说也是一样。”   项凝点头,且度月轩现在要做几件精细的大衣裳,怕没得空做那几件常服,还是等品春宴过后再去说吧,反正她箱笼里衣裳也多,手里也还剩下闲散银子。   “现下离夏季还有几月,”女裁缝道,“做的换季衣裳,也不用太急嘛。”   项凝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宋府做春季衣裳的时候,京都位置偏北,每年要到□□月才热得起来,现在不过三月下旬,要做夏季衣裳的确是不急。   裁缝正说着,奶娘周氏也急匆匆的出来了,瞧了瞧周围人,便问那裁缝:“这做衣裳,我们姑娘需要量身长吗”   那女裁缝瞧了瞧项凝穿的那身家常的撒花锻裙,便道:“不必,我制衣三十年,虽不说技艺如何,却得了一双利眼,姑娘身量我一瞧便出来了。”   “那便麻烦了。”项凝微微一笑,又道。   女裁缝摇头道:“哪里,为府中姑娘做事,本就是我的职责,”她顿了一下又道,“府中姑娘还有几位,我们便先告辞了。”   项凝用眼神稍一示意,身边的周氏立时走上前去与三个人各塞了个荷包,其中给那女裁缝的荷包最大,这做衣裳的裁缝稍有些偷懒,那丢脸的还是项凝自己,有些事还是早打点的好。   而此时的竹音馆,大太太坐在堂屋的软榻上,手中翻看着一本账册,册子扉页的左下角戳着一个她的似印,这是她自己的产业。   旁边还有一个少妇道:“本月度月轩卖出裙子衣衫共卖出103条……”   这数量瞧着少,其实度月轩是走精品路线,专门卖给那些达官贵人的女眷,甚至皇宫里的妃子都会遣女官出来采买。   “蜀王府的两位郡主买了一件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和一条金纹对月云锦裙,秦国公府的嫡姑娘买了一条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 ”她面对大太太神色自若,似乎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   “……想不到蜀王府的郡主也会入我的店铺买东西……”大太太得意的道,她与蜀王妃不和,现在知道那仇人的女儿会给自己送钱,实在是心情愉悦。   少妇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宋府大太太与蜀王妃的恩怨在京都可是人尽皆知,这度月轩虽打着宋府的名号,实际上却是大太太自己的产业,若那两位郡主知晓,即使再喜欢,也不会在度月轩买裙子的。   大太太却突然笑容一敛,怒道:“这月效绩怎么比从前差这么多!”从前度月轩一月卖两三百条裙子也是常有的,现在却几乎缩减了一半。   少妇低垂着头道:“……度月轩花样子太少,现在几乎全是旧的以及传统的样式,客人们都有些腻烦了。”   “真是废物!”大太太一下就把账册摔到她脸上,“我从前看你有天赋,又机灵,才让你做了度月轩的掌柜,现在你机灵劲哪去了?”   “我……我……”少妇心里也委屈,从前的那些新鲜花样又不是她想出来的,不都是大太太给的吗,近几年,大太太都没怎么给新的衣裳样子了,不过她面上却一点不敢露。   她的卖身契,以及她丈夫、儿女的前途,都系在大太太身上呢。   大太太也叹了口气:“算了,你一会儿去我书房……正好我这几日新画的几个花样子,你拿去用吧。”   其实那几个花样子是她绞尽脑汁,给静淑想出的,为的就是能让静淑在品春宴上一鸣惊人、艳压群芳,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那少妇欣然应了,正要去书房却突然转过头来问,“大太太,您真的要把度月轩库房里收藏的名贵料子,拿给宋府姑娘们用吗?”她开始还以为姑娘做衣服这种事,应当是府库出呢。   “那是自然,”大太太冷冷的道,“那老太婆老是拿这事敲打我,还让大爷讨了个女人回来与我添堵,干脆这次就如了她们意,不就几个姑娘吗,能费多少料子!”   ☆、第26章 垂花门前   品春宴的一大早,项凝就被宋微霞拉了起来,一屋子不得不早早起来的丫头,个个也没精打采。   微霞今日穿了一身郑重的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瞧着也是格外漂亮。   “你怎么这么早便来了,”项凝道,因为微霞突然过来,她不过将将套上度月轩送来的新衣,“可用了早膳?”   她一边说着,还让周氏给她绾上了一个堕马髻,用一根镶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固定,又在边上插上一只银镶翡翠蝶翼步摇。   “我哪里还得及,”宋微霞摇摇头,“静淑那边也是太阳还没出来,便叫了丫头过来,我只好赶快给她跑腿了。”   “静淑不是被禁足了吗?”项凝奇怪的问。   “有大太太那样的母亲,她哪里关得住。”宋微霞话语间不掩嫉妒。   项凝轻叹了口气,转过头问她:“你瞧着我这身打扮如何?”   “项凝姐天生丽质,不论穿什么衣裳都是合适的,”宋微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不过项凝姐挑的软烟罗的对襟长衫,还有雨丝锦的百褶裙都是极妙的。”   “这都是上好的料子,做出的衣裳能不漂亮吗,宋府果然是底蕴深厚,”项凝赞叹道,“微霞妹妹日后可是有福了。”   她那日瞧着宋微霞生母落魄的模样,怕也没什么嫁妆之类的东西遗留下来,庶女出门子的嫁妆只能指望府中的公库,底蕴深厚,那日后嫁妆不会太过简薄。   项凝现在还不知晓,这次的料子是由大太太的度月轩所出,而非府中公库。   “哪里……”宋微霞笑得很是勉强。   两人闲话间,项凝也打扮完毕,弄了个既不违礼,又像模像样的装束,便问:“不是静淑让你来的吗,她又吩咐了什么事,竟然让妹妹你亲自跑腿!”   “其实也没得什么,”宋微霞道,“静淑姐那边,让我们赶快到垂花门去候着,说有些贵客快到了,我们身份恰恰合适,得早些去迎接。”   “只有我们两?”项凝奇怪的问。   “不,不,”宋微霞连连否定,“是除了静淑姐其他姐妹都要去,不过我先来叫的项凝姐。”   “嗯,”项凝用鼻子应了一声,“那么你先去叫其他人吧,等我用些子早膳,再去垂花门那边与你汇合。”   宋微霞瞧着似乎很是失望,项凝便继续道:“不过你似乎也是空着肚子来的吧,我便让丫头包些糕点饼子与你,待会品春宴事情也是多,不吃东西哪里撑得住。”   项凝说得一番好意,其实根本不希望把她留在落香院用早膳,这人虽还算有些孝心,里子却没什么眼色,她不想与微霞过多解除,免得引人误会。   那宋微霞似乎有心与项凝交好,却不好硬要留下,只得道:“我明白的,我便卯时在垂花门等着。”   等她走后,项凝才打了个悠长的呵欠,转头问滴雪道:“她来得也太早了,现在什么时辰? ”   滴雪道:“寅时刚过……”项凝立时往窗外一瞧,天微微放亮,甚至还能瞧见几颗星星。   “没想竟然这么早,”项凝困倦的揉了揉眼,“外面完全没动静嘛。”这品春宴的时候,可是需要不少丫头婆子准备的。   这么多人造成的声响,即使她落香院位置偏僻也应当能够听见的,只是现在外面却一片静寂,毫无声息。   “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周氏已经拿了个托盘过来,项凝一瞧,竟是些上好的胭脂水粉,“要上妆吗?”   “不,”项凝却一口回绝,“这么早,上了妆去垂花门坐着吗,谁会这么早便来拜访……先让我小憩一会儿再说。”   卯时。   项凝被周氏准时唤起来,重新梳洗,她又问:“还是戴刚才的簪环吗?”   “是。”项凝直截了当的道,都已经拿出来了,难不成还兴师动众重新挑选。虽然对她这个姑娘来说,也不怎么麻烦,只是落香院却要乱一阵,这内宅马上就要进外人,让人瞧见也不好。   事情都准备好了,项凝才带着滴雪和一个略眼生的大丫头出发,不过落香院的大丫头都是项府来的,倒也没什么可忌讳的。   走到垂花门前,项凝却眼尖的瞧见那门前竟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衣着也不算太过华贵,便对那眼生的大丫头道:“哎,你……”她一顿,“你叫什么名?”   那大丫头瞧着有些失望,但仍道:“我叫滴云。”   “哦,滴云……”项凝立时反应过来,“你先过去瞧瞧,那边是怎么了?”那群人瞧着,要么是打秋风凑热闹的穷亲戚,要么是某个权贵女眷的仆从。   滴云一脸欣喜的应了,小跑过去,不过一刻又回来:“那边有人吵架呢。”   “吵架?”项凝挑眉,这边可是宋府内宅的垂花门,竟然选择在垂花门吵架也是颇大胆了,“谁?”   “是宋府六爷的女儿,与那肃毅侯府的豪奴。”一听这话,项凝便明白滴云为何这么快回来了,这冲突的两方,竟然是宋府不出息的近亲,与当今圣人宠臣的仆人。   六爷这人,项凝也听过,从前六爷便是宋府的庶子,不过他没得二爷那般出息,所以在老太爷去世时,便被分出去了。   “但是……”旁边的滴雪突然出了口,“肃毅侯府的仆人不也是贱籍之人吗,怎会敢与宋府近亲较劲?”   “这便是滴雪你有所不知了,”项凝瞧着那群人久久不去,也没看见宋府正经的主子过来招呼,便思量着拖延下时辰,“本朝那是高门世家虽大多采买奴才,但是有爵位的可是不同。”   “这是怎么一回事?”滴雪恰时的发出自己的疑问。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侯府虽不是宰相但也不相上下,算是本朝高品爵位了,”项凝不厌其烦的解释道,“那豪奴便是侯府的管家,怎会是贱籍之人,大小有个官身吧,不过应该是个虚衔而已。”   瞧着滴雪崇拜的目光,项凝也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先前滴云根本没提到那豪奴,便是肃毅侯府的管家,不过是她东拉西扯罢了。   而不远处的一个廊柱后,早已赶到的宋微霞却急得团团转,她对旁边的丫头道:“那项凝……怎的还不过去?”   她来到垂花门前的时候,也同样瞧见那一群人了,不过她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躲在这里,想着待会也会有其他姑娘过来处理。   只是其他姑娘却一直没到,好不容易瞧见项凝到了,却发现她也如自己一般,没有插手此事的意思。   在静淑的安排里,她可是负责垂花门的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宋微霞想着不禁打了个颤。   ☆、第27章 解决   项凝也不知晓宋微霞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廊柱后,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瞧见人来。   “宋府其他姑娘……这是躲起来了吧……”滴雪猜测道,“现下已经过了这么久……都快到辰时了。”   其实项凝为了小憩,从落香院出来也不算多早,再慢慢走到垂花门,这中间都用了一刻还多,结果瞧着却似乎是来得最早的。   项凝也叹了口气:“大概吧……”她有些后悔来得这么早了,一偏头却突然瞧见垂花门外,有几个健壮的婆子站在那里,瞧着杵在那里的一群人。   “那是垂花门的看守吧……”项凝不太确定的道,那些婆子都穿着灰色的厚布长褂,却只是躲在垂花门后,显然是谁都不想得罪。   “应该……是的吧。”滴雪嘴角一抽,这都是些什么看守,还不如几个忠心的丫头呢。   项凝正想让滴雪把那几个婆子叫过来,却听见那群人出了些问题。   “……你们那老爷早被赶出宋府,现在还想仗着宋府惩威风……”这可是直戳人伤疤。   “……不过一个管家,连正经主子也没到呢,还这样嚣张!”其实项凝瞧着她们都挺嚣张的,一个模样。   那群人说着说着,便打了起来,虽然都是女人,打起来瞧着也相当激烈。   项凝瞧着不好,立时对那几个傻站着的看守道:“愣着作甚,还不赶快把人拉开。”   那几个婆子一慌,手忙脚乱的凑上去,这品春宴的时候,若是见了血多不吉利。   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名正言顺的问题了,项凝知道,如果这些人在这般重要的地方出了事,先不提那些看守下场如何,以宋府对品春宴的重视,她说不得也会吃挂落。   而且,现在已近辰时,客人零零散散的也该到了,总不能让客人看了笑话。   那些婆子一拥而上,把人拉了开,项凝才发现,这垂花门的看守竟然人数不少,先前可并非这样,难道是为品春宴临时调来的?   突然出现人阻止她们,那群人也相当愤怒,对彼此的仇恨,几乎同时转化到项凝身上,不过一瞧见项凝身上的华服,那股子气势立时弱了去。   她们虽不怕宋府的奴才,但是在宋府主子面前干打成一团也是不好。   “是宋府的姑娘吗?”还是肃毅侯府的管家媳妇先开口了,“我们府里的三位姑娘会在申时过来,还是我们府嫡出的柔佳乡君也会前来,希望那时能得到宋府静淑姑娘的迎接。 ”   乡君是本朝女子爵位封号,是圣人加恩于肃毅侯府才得的。项凝撇撇嘴,这话说得似瞧不起她似的,不过也没什么不满,她又不是宋府的姑娘。   “那是自然。”项凝耐心的答,那宋静淑也不知做什么事,竟能得到乡君的赏识,或者说,她根本就与乡君身份相当。   而另一边那个宋府六爷的女儿也忍不住了。   “你也是宋府的姑娘吗?”那姑娘上身穿一件半旧却整洁的玉色柳条纹外袍,下面一件软烟罗百合裙,瞧着倒是崭新的,头上戴着一只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微微摇晃。   整个人瞧着相当柔美,只是一开口却露了底儿:“怎么我从前没见过你?”一来便是充满怀疑的质问,引得旁边肃毅侯府的人也探过头来。   自然是宋府六爷的女儿,那便是自家亲戚,项凝直接报出自家的大名:“我是项凝。”   “项凝……”听这名字一定不是宋佳的姑娘,那六爷的女儿正想发怒,却觉这名字有些耳熟,“项家的人,难道是大姑太太的姑娘?”   项凝早知道自己母亲在娘家被称为姑太太,但还从未听过她的排行。   那姑娘瞧着项凝的神色也反应过来:“是表姑娘啊,静淑怎么没过来?”   项凝发觉,来宋府的年轻女眷,第一反应就是见静淑,便道:“她尚在世安阁准备着呢。”   “是么……”那姑娘瞧着有些失望,她自称是静淑手帕交,要先去世安阁守着。   但项凝可不敢让她去,她记得现在静淑应该算是禁足中吧,虽然不知道大太太会怎样安排,把人弄出来,但是手帕交过去终究不好,哪有反省的样子,静淑的禁足似乎是老太太吩咐的,总不能太过分。   “静淑姐那边不太方便,”项凝道,“一应事务都未收拾好,哪里能见人,这位……”她突的一滞,想起自己还不知这六爷家姑娘的名字,“姑娘还是先去畅春院休息吧。”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我的名字叫宋微媛,家住在京都的四方街。”她大大方方的道。   四井街与四方街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四方街是京都官员宅邸的聚集地 ,从低品到高品都有。   这六爷虽在宋府是庶子,也没能通过科举进身,只有个芝麻大点的官衔,但家里也是有些底子的。   既然已经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么宋微媛也有心和解,过后她果然没有再提,想要提前去见宋静淑的事,项凝便让滴雪把人带到畅春院去了。   那宋微媛家虽现在只能算小户人家,也不知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是怎么,但是她到了宋府还是带了整整四个丫头并几个婆子,她一走,这垂花门前的人,便去了一半。   人变少,项凝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她又转头对那肃毅侯府管事媳妇道:“你们要在府里等着那几位姑娘过来吗?”   “是的,”那管事媳妇道,“若不是为了迎接乡君,我们也不会这么大清早就来打扰。”   “这样吗……”项凝思量了一番,道,“那边有一个小轩,布置虽不十分好,却离得垂花门近,你们几个不妨去歇息一阵。”   辰时快到了,那是客人也会赶到不少,这么一群等待着迎接乡君的人挤在这里,怎么看都不成样子,其他人即使面上体谅,心里也不免会有些抱怨。   “那多谢表姑娘了。”肃毅侯府的人刚才明显也听见了几人谈话,她们连连道谢。   而廊柱后的宋微霞却心里一慌,项凝指的那个小轩正在廊柱的方向,她不知晓项凝到底在说什么,还以为项凝已经发现她了。   那么继续藏着也没意思,便主动走了出去,她大声道:“项凝姐……”   ☆、第28章 宗妇   “宋微霞……”这事情已解决人便出来了,项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得道,“不知道那边小轩有人住不,不如让肃毅侯府的人过去暂歇吧。”   宋微霞一脸灿烂的笑容,她道:“那边是黎雨轩,早已没了主子,不过是垂花门值夜换班的看守的住所,各位随时可以前去。”   虽然是肃毅侯府的人,但是她们也不过肃毅侯府的管事媳妇,项凝感觉宋微霞态度有些奇怪,未免太过热情了些。   宋微霞似乎也瞧出了项凝的狐疑,连忙道:“项凝姐有所不知,这肃毅侯府可是我们宋家的世交……”   听了她的话项凝才知晓,京都世家果然是讲究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肃毅侯府的管家,虽然做的事与奴仆没太大差别,却根本不是外面雇来的平民,而是肃毅侯府庶出的旁支。   既然都是亲戚,也不好完全当奴仆看,项凝不禁叹道:“真是麻烦。”   “……可不是,”宋微霞等人走远了才道,“不过肃毅侯府骤然富贵,成为世家的时日并不长,家族积累不足,家中特别是庶支,落魄子弟众多,有些找不到生计,可不只能到嫡支做工了吗?”   项凝却突然问:“静淑姐她,有许多手帕交吗?”   “嗯,算是吧,”宋微霞瞧着也不多在意,“由于大太太的缘故,静淑可是抢手了,在京都人缘特别好,”她又顿了一下,“那乡君也不算什么,不过架子拿得大,还有今日下午清王爷也会亲来,说不得那郡主也会到。”   “郡主?”项凝挑眉,静淑不过官宦世家的小姐,说来高贵,但哪能与当朝郡主相比,郡主也不过比圣人的公主次上一等,郡主真的能与她玩到一块去?   现下世道纷乱,各个家族关系复杂,连各家姑娘的手帕交都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这里子还是不变的,静淑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与郡主成为手帕交。   “……大太太真有本事。”项凝不禁叹道。   “大太太的精明利落是整个京都都知道的。”宋微霞笑道,宋府有大太太这么个出风头的媳妇,若不论老夫人的想法,那也是颇沾光的事。   这时一个穿蓝衣的婆子小跑过来,瞧见两人立时叫道:“又有品春宴的客人过来了。”   项凝往垂花门外一望,不远处果然行来两个粉色荷花边的小轿,轿子上还有一层厚厚的刺绣,那也是宋府专为此次品春宴赶制的,从前宋府也没这么多用于内外宅之间通行的小轿。   在入宋府中门的时候,门房那边便简单的对客人进行了分流,坐轿子从垂花门过的,只有女眷。   公子少爷们会由其他人从另外的地方带入畅春院,项凝也是瞧见畅春院后才知道,宋微霞当时提议畅春院的好处。   畅春院位置相当微妙,它的左边靠内宅的花园,右边就是一道院墙,与外宅只一墙之隔,后来那宋微明为了品春宴时候方便,便直接在这墙上开了一个小门。   两顶粉色的小轿一前一后在垂花门停下,后面的轿子出来一个穿蝶戏水仙裙衫的姑娘,漂亮是漂亮,却总给人一种瑟缩的感觉,平白让人不喜,她却看也没看项凝几个,直直向着前面一顶轿子奔去。   “古姐姐,宋府已经到了。”她说着把自己胳膊伸了进去。   项凝瞧着有些茫然,宋微霞立时在她耳边到:“那应当是祝伯府庶出的姑娘了。”   “庶出的姑娘怎会这样?”项凝皱起眉头,这态度似乎有些太过卑微了,完全没有个姑娘的模样。那庶出的姑娘替了丫鬟,把自己嫡姐从轿子里搀了出来。   那嫡姐上身穿着华贵的缎绣氅衣,下面暗花细丝褶缎裙,现下虽是早春三月,温度不算太高,但项凝瞧着便觉热了。   那马车后面几个被忽视已久的丫鬟立时涌了过来,她们手中各持一把羽扇,把主子们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了?”项凝更加莫名其妙,不过是个宴会,宋府人手短缺,她这个表姑娘也充做主子在垂花门候着。   不过这还罢了,京都的规矩真是稀奇古怪的,一旁的宋微霞瞧着不好连忙对项凝道:“这代祝伯府娶的宗妇,是域南之地的女人……”   那宗妇便是那嫡出姑娘的母亲,项凝有些恍然,域南之地可是近些年才归附本朝的,似乎在归附当月,项凝记得自己故乡那边还放了烟火以示庆祝。   域南之地据说是环境险恶、瘴气遍布,生活在那里只有一些土人组成的山寨,鲜有中原人在那地居住。   不过那处也不知是水土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一向是女多男少,女子地位可比中原高得多,甚至有些山寨族落都是由女子主事。   那祝伯府既娶了个这样的宗妇,可算是本朝与域南之地关系的焦点,从了域南之地的习惯,那么规矩自然与京都其他人家有些不同。   项凝立时抬头向那嫡出姑娘瞧去,刚才她便觉得这姑娘瞧着有些不对,现在仔细一看果然不同,她的眼睛深处竟然是黑中带绿,面部轮廓也要深刻些。   中原人却不是这样的,她旁边那庶出姑娘就生得一张甜美柔和的鹅蛋脸,眼睛也是黑中夹带些棕色,与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完全不同。   而宋微霞却向着轿子下来的两位姑娘行了礼,又道:“欢迎两位姑娘来到宋府,我是宋微霞,还请你们先去畅春院歇息。”   那嫡出的姑娘微微颔首算是还礼,宋微霞便对一旁宋府侍立的婆子道:“把这两位姑娘带到畅春院吧。”   大概由于那位域南之地血统的姑娘给项凝印象太过深刻,她对后面过来的姑娘夫人都没什么感受,只知道来了很多客人。   有时甚至是五六顶轿子同时过来,什么乡君县君,甚至郡君也有好些,那些人身份高直冲着静淑去的,根本不屑与她们说话。   而身份比她们低的人又太多,她与宋微霞都没什么空招呼,直接把人都送到畅春院去了。   直到午后,到垂花门的女眷们才渐渐少了,项凝与宋微霞赶紧去了旁边小轩用了午饭,却没在小轩见到那几个肃毅侯府的人,一问却是去花园里游玩去了。   “哟,这管事媳妇可是比做主子的还悠闲呢。”宋微霞有些不满。   项凝却思忖道:“她们要迎接的乡君还没过来吗?”   “谁知道?”宋微霞没好气的道,今天到了这么多客人,她哪里能挨个仔细瞧过,那几人既来了小轩之后,也不见踪影。   ☆、第29章 项言   午后不过半个时辰,项凝便瞧见一顶枣红软轿晃晃悠悠的过来,轿旁侍立的都是些陌生丫鬟,是谁竟然在垂花门内乘轿,项凝原先还以为,内宅是不允许乘轿的,现在看来只是因人而异。   那帷帘一掀,却出来个熟人,她上身一件广绣绛绡罗衣 ,下面珍珠缎的暗色山水绣的裙衫。   项凝第一次见有人用山水暗纹,那东西极费工夫,她瞧着不像是有度月轩这么几天赶工出来的,走近了一瞧,甚至还能瞧见连绵不绝的群山,还是山中苍翠的青松,青松处似乎还用了些碧色丝线。   此人正是宋静淑,她日常打扮都是不差,此时盛装更是不同凡响。   “静淑姐,”宋微霞立时笑着迎上去,“你终于过来了,可是有些子晚了……现在客人都没几个客人过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静淑道,“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清王府的郡主一个时辰后便要到了,我这才过来准备着。”   项凝也无法,只得与静淑一起在垂花门前站着,这随时会有客人过来,若端个小凳过来坐着未免太过无状,好在郡主不久便到了。   那轿子一瞧便不是宋府准备的,那轿子并不大,却相当华贵精致,红缎作帏,辅以垂缨,总共配了四名轿夫,远远瞧见垂花门,便有一个穿着丫鬟过来,项凝一看却发现那人竟然穿着宫缎素雪绢裙。   虽然梳着双丫髻,发髻上也没戴什么多余的首饰,但这身打扮加上优雅的气质,已经把项凝身旁的宋微霞比下去了。   那丫鬟两三步就行至垂花门前,手一翻便递出一只圆牌,项凝立时听见宋微霞低声的惊呼:“女官?!”   本朝女官并非只有皇宫才存在的,有时那些与皇宫关系亲密的宗室,府上也会有圣人赐下的女官侍奉,这郡主大概就属于这种状况。   但是女官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即使是在皇宫,最低品级的女官也能够辅助主位妃嫔掌管一宫事务,这些女官出来后,到了宗室府邸,也是极有权力的存在。   那女官应当事务繁多,怎会有空闲与郡主出来走一遭,女官既有个“官”字,自不是做丫鬟用的。   她直接向着静淑的方向过来,显然是认识人的,口中道:“品春宴之处离垂花门可远?”   静淑连忙道:“垂花门离我们准备的品春宴之地,还有些距离,郡主不用下轿,直接进去便可,”她又指着自己的枣红软轿道,“只麻烦贵府轿夫跟紧我们了……最好……”   她略一迟疑:“轿夫还是换成我们内宅的婆子吧。”项凝注意到抬着郡主轿子的健壮汉子,果然头上都戴着后角个翘起的帽子,她记得那似乎是王爵之家的奴仆才能戴的。   那女官却皱眉,一副为难的模样,清王府的轿夫可都是专门挑选过的,面容端正,脚步稳健,可不是宋府内宅的粗笨婆子能比。   “这男女有别,寻常男子不太方便进去,还请女官见谅。”静淑不紧不慢的道。   垂花门断没有让男子进入的道理,即使有品春宴,那些公子少爷也只能从另一个小门进入畅春院。   “算了,”那女官长出了一口气,“你们把人换上吧,我叫那些人自己回去。”   静淑这才笑起来,手向后一扬,不远处静候许久,膀大腰圆的婆子们立时走了过去,抬起了郡主的轿子。   “那我也走了……”静淑却对项凝两人道,话完便头也不回上了自己的枣红软轿,给那郡主带路了。   “她……这是专门来接郡主的么?”项凝有些发愣。   “大概是的,”宋微霞道,“也只有郡主才会让静淑姐亲自过来了。”   项凝突的又问:“我记得你清晨不是说其他姑娘……就是静仪她们也会过来垂花门吗?”   宋微霞一滞,道:“开始的确是这样的,”她垂下头不敢看项凝的眼,“但是后来老夫人似乎把她们都叫到福寿院去了,现在应该都到畅春院了吧。”   “什么!”项凝也是无奈,都算是宋府的姑娘,老夫人怎会把她们拆开,大家说好一起做的事啊。   “没关系的,”宋微霞道,“品春宴申时过后才开始,下午客人已是不多,待会我们自去畅春院便是,那些位置之类的东西,该我们留着的才是。 ”   项凝虽仍有些不满,但也只能作罢。   不过这下之后,她也不愿在垂花门傻站着了,直接找了个借口,便回了自己落香院,却遇见另一个惦念已久的人。   他穿了一身宝蓝色素面湖杭夹袍,这么小小的一个人,瞧着也有模有样的。   “言哥儿,”项凝惊讶的叫道,“你怎么在此处?”   在入宋府时,由于老夫人古怪的态度,言哥儿可是被大太□□置在外宅的,不过宋家其他的公子少爷,包括大太太的亲生子都住在外宅,她才没得多嘴。   不过立时她就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傻话,连忙补救道:“你也是来参加品春宴的吗,怎的独自行到落香院来了?”   这品春宴期间,男丁虽然可以进入内宅的畅春院,以及宋府的花园,但却是不能乱走的。   “为了这次品春宴,宋家族学给我们放了假,我就与几位表哥过来了,” 项言道,“至于落香院……我问了弄墨,他说了姐姐您住在这里,我便过来寻了,今日,老夫人不会管。”   品春宴上,除了一些年轻的公子姑娘,以及打扮庄重华丽的贵妇,还邀请了几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据说都是老夫人的手帕交,从小时到现在,感情那是极好的,老手帕交们都过来了,老夫人自然没空管她们这些小辈。   “你在外宅……还好吧?”项凝仔细打量他的面孔,从前还在项府时,那股子孩童的天真劲几乎完全消失了,还有他的脸蛋似乎瘦了一圈,这是也吃了不少苦吧。   “无事,”项言却摇摇头,“族学里还不错,表哥还有其他宋府的亲戚们也还好,只是先生略严厉了些,我已经开始学《论语》了……什么大字之类的,我在蒙学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项凝听得不由蹲下身来:“不用说了……言哥儿是最好的。”一把抱住了他,项言不过四岁出头,在故乡这般年纪的小孩,还是上房揭瓦的时候,到了京都不过几月便似变了个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 ……接下来,快长大了_(:з」∠)_……   ☆、第30章 纨绔   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总是好的,项凝好不容易见到项言,心里也是欢喜不已,直接拉人进了落香院。   “……姐,”项言欲言又止,“我们还是先去畅春院吧。”他独自来到落香院,虽然是老夫人默认的,但是今日宋府还来了这么多客人,他们总不好待在落香院里躲着。   项凝一瞪眼:“不急于这一时,宋府一大家子,不缺你一个男丁,”接着她又发现项言有些丧气,便安慰道,“这次品春宴来的大都是年轻的姑娘公子,还有些年纪老大一把的老夫人,也没听说会来儒士之类的人。”   “你也不用去求教,现在晚一些又有何不可,”项凝道,“难道有人催你不成?”   “那倒没有……”项言道。   “那还啰嗦什么,”她转过头却一边的滴雪道,“言哥儿来了,你去泡两杯子好茶,还有,把奶娘叫来。”   其实奶娘早已从角房出来了,一听项凝话,便立时出来,向着项凝行了个福礼:“姑娘。”   然后又心疼的瞧了瞧项言的脸蛋:“言哥儿可是瘦了好些,可用了午膳了?”   “我在外宅随便用了些……”项言道。   “随便用了些怎成,”项凝立时道,“品春宴上虽也准备了点心,但那都是摆出来好看的,且现在离晚膳还有两三个时辰。”   她便让滴竹下了一碗面片汤,那面片汤不一会儿便端来了,碗中飘出一股子鲜味。   一旁奶娘还笑道:“言哥儿将就着用吧,我还让滴竹兑了些高汤,这点子高汤可是落香院的小厨房熬了三个时辰。”   项言想来也是肚子空空,便没拒绝,直把碗筷接了过来,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个精光。   “言哥儿,还需滴竹再做些吗?”项凝不禁问,她瞧着言哥儿用饭的模样,似乎饿了许久。   “不必麻烦姐姐了,”言哥儿说着,用旁边丫鬟递来的手帕抹了抹嘴,“不过我在宋府与表哥他们一起用饭,不太习惯罢了,京都的菜肴精致是精致,份量却实在少了些,即使是我也感觉不太够吃。”   “平日用了午膳,都要回自己屋再补一顿的,”他继续道,“不过今日晨间一起读书又用了午膳后,便急着来畅春院参加品春宴,我都没能回屋里……”   项凝似从前那般摸了摸他的头:“你自己一个人住在外宅,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那些伺候的奴才,若有怠慢,定要遣人来与我说,我会去告大太太……”   宋府的奴仆,除了各少爷身边的书童有些是大爷二爷找来的人外,其他的都是由大太太说了算的,有项凝在内宅倒方便些。   “是。”项言连连点头。   项凝不论嘴上如何,其实心里隐约也是赞同言哥儿的看法的,她也不敢在落香院多待。   大太太可是发话,让她们这些姑娘准备品春宴的,现在品春宴还没开始,她就不见人影,总感觉不太好。   畅春院今日可算是沸反盈天,外面还停着好几只轿子,项凝一瞧,果然郡主与宋静淑的轿子都在其中,不过还有别的轿子,大概是原本就备着的。   畅春院原本就不大,它的正门直接连通宋府花园,所以被专门留了出来,即使郡主也是从侧门进入的。   项凝正要拉着项言从那个侧门进去,项言却停住了。   “言哥儿,怎么了?”项凝奇怪的转头问他。   项言却指着旁边道:“我想,我得从那边进去。”   项凝从他指的方向一瞧,立时便发现,那边不知什么时候,竟另开了一个侧门,一溜蓝顶轿子整齐的排在那边,一瞧便是男子用的。   她简直气极了,宋府似畅春院这般的小院落多着呢,全都是一个正门供主子们进出,一个侧门供奴婢们进出。   这另设侧门之事,她根本毫不知情,说好的协理品春宴事务,根本就把她当做外人,果然表姑娘没人在意。   “姐姐……”项言瞧着项凝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项凝平复了一下自己心情,然后道,“你自己从那边进去吧,虽然你现在岁数还不到,但是也差不多了,好好跟表哥们相处。”   她本想再与项言说几句话,却见一个陌生的公子向着这边过来,连忙把项言拉到自己身后:“你是谁?”   那公子瞧着不过将将及冠,身材高大,四肢颀长,项凝在女子中都算是高挑,但在他面前不过及肩,这样的身高差距,让项凝感觉些许压力。   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脚下一双黑色暗纹短靴,单从打扮也看不出身份来,不过项凝猜测应该不是什么显贵。   “……畅春院在此处吗?”他的声音低沉,不过听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项凝一听便挑眉,这是明知故问吗?为了这次品春宴,畅春院可是被好好折腾了一番,似乎大太太还雇来了些上好的工匠,把院落整个翻修了一遍,与周围半新不旧的宋府建筑几乎是天壤之别。   “没错,”项凝对着畅春院另一边的侧门道,“你直接进去便成,里面似乎已经有不少人,听着还挺热闹的。”   那公子听得她这般冷淡,却微微一笑,不经意间却带了些冷厉:“你是这宋府的姑娘吗?”   项凝本要答是,但突的想起品春宴的糟心事又改口道:“自然不是,你还是赶快进去吧,我瞧着品春宴快要开始了,你万一错过也不好。”   “不急,”那公子又笑起来,“我叫宋思远,敢问姑娘芳名?”他身后那小厮被这话一惊,立时茫然的看向自己主子。   这话可是相当逾越了,项凝紧紧皱起了眉,道:“公子勿言,此为我之私事,怎能在大庭广众之地述说。”   畅春院现在可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在的,一排排经过的丫鬟,一群群侍立的婆子。   项凝虽然是寻的一个借口,但那楚思远也无话可说:“那么……这位姑娘,日后有缘再见。”   项凝目视他进入侧门,心里却有些奇怪,楚思远这名字真是耳熟,却又想不起来。   而在垂花门内,楚思远却站住了:“你怎会在此处?”   那人穿一身利落的军服,发髻整齐的扎进帽子里,向翩翩公子样的楚思远行了个礼:“将军,白副官说,不能让您单独涉险,所以弟兄们都来了。”   “白副官……”楚思远也有些发愁,都是战场上拼出来的感情,突然他却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弟兄们都来了?”   不过白副官已经下了军令,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道:“算了……你一直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这身打扮不妥当?”那人傻愣愣的盯着楚思远,十分别扭的模样。   “不,不……”那人连忙否认。   楚思远嘴角一翘,道:“不过一件衣裳罢了,我现在身上这件怕比战场上的披甲还贵些,你看我……”   他面色蓦的一沉,身上那股子公子少爷特有的风流气立时消息,而在战场之上磨练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沉重的压力让那人呼吸一滞。   不管在什么地方,将军还是将军,只是刚才他无意中瞧见,将军在那貌美姑娘面前的举动,心里有些落差罢了,那人不禁有些惭愧。   在那事上,宋府颇为可疑,将军这般作态,大概也是迷惑敌人吧,那士兵心里崇拜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都是闷骚_(:з」∠)_……   ☆、第31章 园中   隐隐传出丝竹之声的畅春院堂屋,已被改得面目全非,项凝几乎不能相信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见时,那个破落的院子。   堂屋外面不显,里面却似乎被拓宽了很多,大概把几排的屋子都拼起来,都做了堂屋用,靠里的位置被一扇巨大的海棠与牡丹共存的满堂富贵屏风挡住。   那边大概是邀请来参加品春宴的男子的休憩之地,不过却奇怪的没传来任何声音,项凝也不敢多想。   她不知道,屏风的另一边,可是坐了几个衣衫华贵的公子,甚至他们旁边还有一两个神色胆怯的女孩。   那是他们随身侍奉的婢妾,而宋府调拨来伺候茶水的丫鬟们,也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只是屋里却充斥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氛,两个一身军装的男子立在屋中,一动不动,而他们中间的楚思远却悠然的理了理自己衣袍。   “怎么,”他抬声道,“刚才不还有人吟诗,现在却停了,你们继续继续……”   屋中公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在家中虽是不出息的纨绔,但是由于出身显贵,好歹还是见过世面,可能深闺中的姑娘们不知,但他们可是晓得的。   这个不起眼的一副纨绔公子模样,与他们年纪相近的人,其实还是最近京都的风云人物。据说从前不过一个乡下的穷秀才,家里连耕读世家都不是,只比佃户好一些。   但是在前几年夷人犯境时,却毅然投笔从戎,从此飞黄腾达,到现在被圣人亲封为京都禁军统领,这真是简在帝心。   他们刚才没料到楚思远也会来参加品春宴,态度过于轻慢,现在不知如何是好,不禁有些后悔为何自己不与其他公子一起去那花园,好歹避开这个煞星。   而女眷这边,老夫人坐在堂屋中央的一张太师椅上,两眼微眯,一副悠闲的模样,她几个老姐妹同样围坐在她的身边,聊着各种家长里短。   突然项凝却瞧见薛嬷嬷一脸紧张的跑进了屋里,薛嬷嬷在她刚进宋府时还见过的。   薛嬷嬷在老夫人耳边焦急的道:“宋府被禁卫军围起来了!”   “什么?”老夫人眉头一皱,“这是要抄家吗?”她豁的站了起来,向外面去。   “乌兰……”她一个老姐妹唤道,“怎么突然走了?”乌兰是老夫人在家时的闺名。   “出了事我得亲自去瞧瞧,”老夫人解释道,“你们身子也比不得那些年轻人,便在屋里好好歇着,我一会儿便回。”她目光不经意间,向花园的方向瞥了一眼。   其实屋里年轻姑娘并不多,除了刚刚进来的项凝,就只有宋微仪还留在堂屋内,她算在老夫人膝下养大的,在这时候自是要随侍着,尽一份孝心。   其他姑娘都在花园玩闹,她们都是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这样的机会,一年也就那么几次 。   宋静仪见老夫人出门正要跟上,却被止住了,老夫人道:“静仪太过沉稳,也要好生与姐妹们玩耍一翻,小姑娘家家,就不用跟上来了。”   宋静仪闻言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一笑,向着老夫人行了个礼,便向着花园奔去了。   这时堂屋里便只得项凝一个年轻姑娘了,这般状况她也不好意思多待,掩饰般的草草饮了杯茶水,便入了花园。   项凝发现,花园里虽没有隔开男女,但大家都是泾渭分明的。公子们那边似乎让奴才们搬了几把椅子并一只木案,案上摆棋,一群人对着棋盘凝眉苦思。   而姑娘们也没用椅子,直接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不知在做些什么,时有欢声笑语传来,项凝来得晚了,有些不知所措。   “项凝,”人群里有人唤,“过来这边坐。”项凝往那边一瞧,竟是静淑。   她的右边坐了个穿绯色牡丹大袖襦裙,头戴点翠凤凰展翅步摇的姑娘,那应该便是郡主,而静淑的左边便是给她留的空位。   项凝也没拒绝,直接便坐了过去,一抬眼却发现宋微霞不知时候也到了,还恰巧坐在她的对面,与宋微燕坐在一起。   “这位姑娘是谁啊,”一位绾着飞天髻的姑娘问,“怎么瞧着眼生,静淑不与我们介绍介绍吗?”   “怎么会不介绍呢?”静淑作亲密状拉起项凝的手,“这是我们家新来的娇客,叫项凝,是大姑的女儿。”   “项凝她这是第一次来京都,怕是要在我们宋府多住一阵,”静淑继续道,“日后大家相处的日子还多,姐妹们可要多照顾照顾她才是。”   “那是自然。”其他姑娘纷纷附和,只是项凝注意到,郡主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并没有发话。   “那项凝妹妹可是静淑的表妹了,”人群中,一个穿烟紫色云霏妆花缎裙衫的姑娘却突然叫起来,“又是一个表妹……”她突的脸一沉。   “怎么了……”项凝有些不知所措,这人脸色也变得太快,刚才还在高兴的附和静淑的话呢。   “露紫,”静淑脸色也难看起来,“你这是不给我面子。”现在品春宴在宋府举办,她便是这次的主人,露紫这般作态,是什么意思。   那露紫姑娘面上一滞,连忙垂下头,她身边姐妹立时打了圆场:“露紫的脾气大家还不知晓,不过是从前吃了表姐妹的苦,那……”顿了一下,“夫人不过寒门出身,做了那种下贱事,想必大家闺秀的项凝妹妹是不会做的。”   那姐妹说完后,众人却一片沉默,她不禁有些茫然。   静淑摆摆手:“没关系的,露紫也是情不自禁所为,”她又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家来玩点有趣的游戏吧。”   她一招手便让一边的丫头拿了三两只细颈瓶,带十几支羽箭来来,道:“我们来玩投壶吧。”   这游戏可算是历史悠久,有些意思,又不失体面,且花园就这么大点,总不能玩赛马之类的游戏,静淑会选择投壶,也是费心思量了一番。   但她却忘了考虑身娇体弱的深闺姑娘,突然间玩这种花样,会是什么结果。   大家投了几次都没能掷入壶中,包括静淑自己也是如此,她们终于不耐烦了,一个穿杏色裙衫的姑娘对站在对面的丫鬟道:“这根本投不进去,把投壶放这么远干嘛!”   那丫鬟被她一吓,哆哆嗦嗦的上前,把投壶向前移了几步,大家再次尝试却仍未果,十次里不过能中一两次。   “真没意思。”杏衣姑娘虽压低了声音抱怨,但静淑仍是听见了,脸黑得似滴墨一般。   项凝瞧着也有些茫然,花园虽美,此时却没得人欣赏了。   “众位姑娘,”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有些轻佻的男声,“我瞧着你们现在也是无事,不若与我们一起来吧。”   项凝立时转过头,却发现公子少爷们组成的那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围了过来,怕把她们的狼狈样都看在眼中。   “这……与礼不合。”静淑有些迟疑。   那发出声音的公子嗤笑一声:“现在还有什么纲常礼法,这时不正是礼乐崩坏之时吗,想不到京都有名的静淑姑娘也是如此保守之人。”   静淑被他一激,竟把话脱口而出:“那我们来吧。”   那公子担心她反悔,立时道:“我们来玩击鼓传花吧,这规矩大家都知道,花到谁手中,那人要么吟诗一首,要么歌舞一曲。”   现在京都中,不论是公子还是姑娘,都是自诩当世才子才女,能歌善舞,这么一点惩罚,根本不够看。   “这可不行,”却是郡主开口了,“不如再加上自罚一杯吧。”人群沉默,虽然是郡主开口,但也未免有些过分,这里还有这么多姑娘啊。   郡主却微微一笑:“我从王府中带来些好酒,这次便拿来与你们尝尝。”   身后女官适时把就酒坛上的塞子一揭,一股子清香立刻散发而出,项凝发觉,那竟是一种味道极淡的果酒,几乎与果汁没什么区别。   她神色立时松缓下来,果然郡主还是有分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_(:з」∠)_……   ☆、第32章 手鼓   静淑一见事情已经定下来,道:“那便由我来敲鼓吧。”   她眼睛一瞥,不远处侍奉的丫鬟立时拿来一只巴掌大的手鼓,但还未接便听郡主道:“静淑你何必去敲鼓呢,大家都一块坐着呢。”   敲鼓助兴那是丫鬟做的事吧,她虽未出口,静淑却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实在不怎么擅长诗词,但诵读还行,要另作一首是万万不成的。且她歌舞学的也是半桶水的程度,根本见不得,徒增笑料罢了。   “但是我……”静淑也是有苦说不出。   “静淑姐,连郡主都屈尊降贵来了品春宴上,你还要藏拙不成!”一个紫衫少女嗔道。   “对啊对啊,”她旁边一个姑娘也道,“静淑姐姐明明是主人,在这种事上,怎么能退到一边去呢?”   静淑无法,郡主道:“还是让那丫鬟击鼓吧,静淑你瞎折腾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静淑也只得认了,回了空位坐下。当众歌舞不雅,又不擅诗词,那她饮酒总成,郡主瞧着似早打定主意的,反正单单果酒也醉不了人。   “……我叫叶天佑,”那公子道,“便从开始吧。”他直接拿过了丫鬟们准备好的花束,又紧盯着那拿手鼓的丫鬟。   那丫鬟发现整个花园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持鼓的右手竟微微一抖,她似乎求助的瞧了静淑一眼,但静淑并没有回应,她已经决定不敲鼓了。   “快些吧。”郡主也开了尊口催促道,她语气还算和蔼。   手鼓立时“咚咚”的响起来,那丫鬟本就是宋府专门挑出来,预备着品春宴上用的,那样的丫鬟不仅个个都面容俊秀,手脚利落,且都有一手好琴艺。   虽然那丫鬟学的不是手鼓,但乐器这东西都是有相通之处的,她敲起鼓来,也像模像样。   击鼓传花是一个热闹的民间游戏,从酒令延伸而来,深闺的姑娘们只是有所耳闻,实际上也没怎么玩过。   那鼓声响起没多久,项凝却见一个披着缎绣氅衣的姑娘突然站起来道:“这样似乎不太公平……”正是项凝不久前见过的,那个祝伯府的嫡姑娘。   “怎么?”静淑疑惑的问,此时那丫鬟的鼓声也停了下来。   那姑娘从自己袖口里,抽出一条白色长手帕来,两三步走到那丫鬟面前,把手帕系到了她的眼上。   “这下看不见才好。”她道。   “对,对,”静淑恍然道,“刚才我忘记了此事,还好妹妹你心细。”那姑娘只微微一笑。   鼓声再次响起,但是那个叫叶天佑的公子却没有把花束递给自己旁边的人,而是把花束向着自己对面的姑娘们扔去,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那花束砸到眼前,宋微霞下意识一伸手便把花束抓住了,好在鼓声还未停,她及时反应过来,迅速又把花束塞到一旁的宋微燕手中。   宋微燕一急,竟把花束又塞回去了,宋微霞没来得及反应,那鼓声却突然止住。   “你干嘛……”她嘴里还在抱怨。   “微霞,”静淑瞧见是微霞也眼睛一亮,这头彩是自己姐妹就好办了,若是其他人还不太好指使,她暗叹自己运气不错,“你来吧。”   “我?”微霞仍旧有些茫然,她瞧了瞧手中的花束。   “宋姑娘先选吧,”却郡主笑着道,“是要吟诗还是歌舞,或是饮一杯酒……我可是拿来了王府难得的好酒啊。”   微霞傻住了,这情况变化太快,一旁的宋微燕也推了推她:“微霞姐快去吧,快去吧。”   这时静淑拍了拍手,一排漂亮的青衣丫鬟徐徐的行过来,手中还或持或抱着长笛、古琴、琵琶等乐器,刚才拿出的手鼓就与这些东西是一套的。   “你选什么均自便,我们东西都是准备好的。”她道。   微霞也是犹豫半天:“我……选歌舞吧。”   “歌舞,”一个穿紫色裙衫的少女叫道,“什么歌舞?”   “我们京都的击鼓传花,可是许久没人选歌舞了,”她旁边一个绯衣少女也道,“大家都装着附庸风雅,姐姐可要让大家大开眼界呢。”   微霞撇了撇嘴,道:“哪里说得上大开眼界,大家不要笑话便好,”她站起来,走到人群中,特意空出的地方,“我会一段《绿腰舞》,不过若有缺漏之处,还请大家包容。”   姑娘们顿时抬起头,这舞曲可是相当有名的宫廷舞,据说前朝皇宫里不少邀宠的妃嫔都会跳此舞。   据说舞姿之变幻仿若飞雪、翠鸟、垂莲,轻盈至极,也典雅至极。   “是。”微霞翘起嘴角,节奏平缓,长袖交横,舞姿飘逸柔美,再加上悠长的丝竹之声,让人心旷神怡,项凝不由紧盯着她曼妙的身姿,难以错开目光 。   她发现微霞的身体似乎异常柔软,随便一摆腰,都给人柔美轻快的感觉,这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的。   不过耳旁还有人悄声谈话:“这宋姑娘技艺真是不赖,比起清王府养的舞伶也不差什么吧。”这是对郡主说的,不过郡主却没搭话。   “胡说什么?”这是静淑气愤的声音,虽然微霞只是宋府的庶女,选择的歌舞实在有些不妥,但有人把她乐伶相比可是颇过分了,若微霞是舞伶,那她们这些亲姐妹是什么。   “这位妹妹怎的信口雌黄,”另一个姑娘叫道,“绿腰舞可是名舞……”   微霞所会的绿腰舞的确只有一段,她们争论还未完,歌舞就结束了。   那些公子少爷率先鼓起掌来:“不错,不错,”他们道,“宋姑娘一瞧便是沉浸此道多年,这硬工夫没得半点折扣。”   微霞只笑笑,又回了自己位置上,接下来拿得花束的人,都没有选择在行歌舞,像是静淑,她越是紧张,那些捉黠人越把花束往她怀里扔。   第一次还算运气好,后来不得不中了招,本想赖账,但是无意间瞧见郡主兴致勃勃的眼,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勉强作出一首打油诗。   她从前虽在大太太的要求,也背了些诗词,但是之后就几乎没怎么碰那玩意。所以那打油诗,理所当然被大家嫌弃一番,静淑只得又灌了一杯子果酒。   “好了,好了,”静淑感到有些微醺,但还是对众人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大家进畅春院里去吧,差不多是摆饭的时候了。”   公子们似乎有些失望,那叶天佑道:“那姑娘们便先回畅春院 吧,我们一会儿便去。”   他们不知道此时,楚思远同样身在宋府花园中。   “将军……你为什么要到花园里?”跟在他身边的侍卫奇怪的问,他们过来可是有专门的差事。   “你不知道吗?”楚思远却反问,“据我得到的消息,宋府花园里似乎有一个小院落,我们要寻的人便在那里。”   侍卫这才应了一声:“但……将军,你把宋府老夫人晾在正门真的好吗?”将军过来时,有一队禁军里的卫兵,也跟了过来,恰巧把宋府围个死死的,老夫人能不过来吗。   “你以为老夫人会一直守在正门吗,怕是早回去了,”楚思远冷笑,又转头骂道,“这白副官是不是来京都之后昏了头,打草惊蛇也没得这么显眼的!”   而另一边,项凝已经与姐妹们一起回了畅春院,那屋子中央已经放上了几张红木条桌,原先靠墙的太师椅与墩子,已经被丫鬟收了起来,换上了同是红木还垫上软毡的扶手椅。   老夫人和她的老姐妹,以及各府来的夫人们各占一桌,只有一桌空出,还在那一桌较大,所以倒没有姑娘被剩下。   ☆、第33章 再遇   每张条桌中间还放了一扇“飞燕报春”的屏风隔开,这次静淑没再要项凝坐她旁边,项凝就挑了个靠屏风的位置。   且条桌上已经放满了菜肴,老夫人这才起身道:“也不是多么稀罕的食材,大家吃个热闹便是。”   虽然世家都将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但是这般的宴席却是例外。   “郡主先进一碗龙井茶文蛤竹荪汤 ,这汤品最是补身,”静淑说着,还挽起了自己袖子,亲手拿了汤勺,给郡主取了一碗,“郡主不若自己尝尝。”   她瞧着郡主把盛满龙井茶文蛤竹荪汤的瓷碗捧起,才转过头,颇为自豪的对其他姑娘道:“这一桌子菜肴,大家不必客气,屋里的丫鬟都可以随意传唤。”   这下条桌的气氛才平缓下来,丫鬟们清闲的时辰已经过去,可是被娇气的姑娘们指使得团团转,恨不得多长出一条腿来。   姑娘们都在低声闲聊:“你今天穿的衣裳真漂亮,是找哪个裁缝做的?”   “我是在度月轩买的,可花了好大一笔银两。”另一个姑娘得意的道。   “你那只金钗怎么看起来眼熟,这是前年你戴过的吧,新炸了便拿出来,花式可是旧了,现下可是品春宴,你怎么能戴这种簪子糊弄我们……不是说,你们家最近发财了吗?”   “哪里有,不过是有些像罢了,都是母亲给我买的,她喜欢的就那几种老套的样式。”   不过也夹杂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府怎么有如此多的琉璃杯。”   “这每张桌都用琉璃杯吗,真是奢侈。”其实只有主子们的这几桌用的琉璃杯,那些随她们一起过来的奴才,大多用的青底鱼纹杯,项凝暗想。   “不愧是那位的夫家,这家底厚的。”这似乎在提大太太,项凝不由竖起耳朵。   “不要说那位了,人家现在可是宋府大太太,当时连皇子王孙都看不上,偏要嫁到宋府,这宋府自是有几把刷子的。”这话无疑带着些嫉妒的意味。   “可不是,现在还这么奉承着郡主,若那时宋府大太太点头嫁给清王爷,静淑可不就是静淑郡主了吗,这差一步就是天壤之别……”这带着八卦和火药气息的话语突的戛然而止。   项凝一抬头,立时发现,静淑竟然狠狠的瞪着条桌对面那两个貌似姐妹的姑娘,目光异常恐怖。   但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若不是项凝离得近也不能察觉。   更多的姑娘,比如宋微明,就兴高采烈的叫来了丫鬟,给自己剥了一大盘鲜虾,瞧着这次非要吃腻不可。   不过一个时辰,条桌上的瓷盘中,就只剩了些残羹冷炙。   “大家都用得差不多了吧,”静淑道,又对丫鬟们道,“把碗筷都收拾下去吧。”   丫鬟们很快又给没人都呈上一只青瓷杯,杯里散发着一股子清香,项凝向杯中一看,那是上好的黄山毛峰茶,正要入口时,却听旁边有人道。   “你在干嘛?”一个姑娘低声道,“怎么把茶喝掉了,这可是漱口茶啊。”   “啊,我刚才一恍惚,”那姑娘扶额,“最近在老家待得久了,那边根本没得以茶漱口的习惯,突然间就忘记了。”   她的姐妹叹了口气:“喝了便喝了,还怎么丢脸不成,咱们京都以茶漱口的习惯还不是最近才起的,现下品春宴不过应应景罢了。”   项凝一听,垂目瞧了瞧那杯子毛峰茶,原来是漱口用的,真是奢侈。她把一口茶水含到嘴里,扭头一瞧,果然刚才与她送茶的丫鬟,已经手捧瓷盅候着了。   晚上品春宴还进行了一次诗会,只是项凝却没有参加,那些人虽读过几本诗词,但大都与她相差不多,都是半吊子的水平,即使是各家公子也不例外。   若真有两把刷子,早被拘在家里看书了,要知道今年春季的科举就要开始,与前程相比,品春宴算是什么东西。   不参加诗会,项凝也不想就这么回去落香苑,她去寻了亲弟弟项言,只是那小子正在启蒙中的关键时候,对诗词书画之类的东西非常好奇,竟是死也不愿离开,而且还用了自己要学作诗词的理由。   这孩子现在不过读三字经的年纪,哪里就能作诗了,项凝与他做姐弟这么久,也瞧见过他有那天才神童的迹象。   不过项凝也不能强迫他,只能道:“那你便在这里瞧,回去好生读读诗词才是正经,他们做的那些诗,”她抬眼瞥了一眼堂屋中央,那个慨然吟诗的公子,“听听就罢了。”   这里参加诗会的人,真正急性发挥的极少,大都是买了哪个落魄秀才所作的诗词占为己有。   那种诗词大都带着类似怀才不遇,莫名哀伤的意味,甚至有的还有“亡妻”什么的字眼,与诸位公子的状况截然不同。   京都来参加品春宴的公子们,大都是没有妻子的,正妻得家族仔细估量,均衡利弊之后,才能各自聘嫁,姑娘那是花期短暂耽误不得。   但是公子却没有这种疑虑,世家子弟家族利益为先,若要子嗣,家中父母自会张罗着先纳几个小妾,若日后娶进的夫人娘家强势,也会先放几个丫鬟进去,人家也没话说。   他们要有个“亡妻”也是不容易呢。   这种诗词,项凝担心项言听多了于他无益,再说若真是要见识不同的诗词,还不如去寻真正才华横溢的诗人的大作,那样怕还容易些。   这些公子姑娘中,也有真自己作诗的,毕竟大家出身书香世家,耳目渲染这么多年,肚子里再少也是有点货的。   只是项凝开始也留下来听了几首,辞藻华丽、典故堆积,平仄什么的也过得去,只是由于没经过大起大落,不免带了些强说愁的意味。   项凝听得心生不耐,等了项言一会儿,见他仍旧精神抖擞,看来是铁了心,便自己离开了。   算了,项凝轻叹一声,反正日后读书人都要作诗的,现在也瞧几个反面范例也无有不可。   小孩子果然忘性大,这才几月,她这个姐姐的话,便不算数了。   她有些落寞的走到花园,虽然这血脉上联系刀割不去,但是项言这般作法仍让她有几分心酸,不知不觉中,便有两行冰凉凉的东西,从眼睛里滑出。   一般有人在时,即使发生了什么晴天霹雳的事,她也不会流泪,但是当一个人独处,那些莫名的忧愁和烦恼都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了。   花园一片寂静,偶有些不当差的丫鬟在跑动玩耍,现在主子们都聚在畅春院,自没人管她们了,不过她们也只敢在花园偏僻的地方游玩,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来,倒没有打扰了项凝。   这时前方却突然响起喧闹声,还有刺眼的火光,项凝一愣,这宋府烛光与火光之间的区别,她心里可是清清楚楚。   她不由一惊,难道出了什么事,她立时向着火光处跑去。   火光处在花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座破落的宅院,不过现在它被人放了一把火,项凝相信整个宋府的人,怕都瞧见了。   “项凝姑娘,”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怎会在此处?”项凝转身一瞧,却是楚思远。   “这是宋府,我的舅家,我自然会在这里。”项凝有些不悦的道。   楚思远却盯着她的脸愣住了,项凝瞬间反应过来,拿了手帕遮了脸,她来畅春院之前,可是好好打扮了一番,涂脂抹粉一样不落。   那些东西现下被她眼泪一冲,狼狈样可想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男主会怒刷存在感_(:з」∠)_……   ☆、第34章 秘密   楚思远有些惊慌的背过身,等项凝用手帕把脸上残余的妆容都擦了干净,她才道:“你可见有其他人过来此处?”   项凝想来,楚思远一人待在此处,连先前的小厮都不在,大概是放不了这么大的火的,火势蔓延也需要一个过程。   而她在花园匆匆瞥见的不过是初始,这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光凭楚思远一人,可做不到。   只是楚思远的确不是一人,当然现在他也不会傻到把自己人手露出来,道:“宋府已经让奴仆过来救火了,不过仍是危险,项凝姑娘还是回畅春院歇息吧。”   “不,”项凝却摇头,“先看看吧。”现在畅春院一定还在举办诗会,她不太想回去。   宋府也不知是奴才多,还是大太太管家有方,那些奴才做事可是相当利落,盛满水的木桶一只只被送过来,井然有序,项凝惊讶的发现,竟然没人偷懒。   现在府里体面些的管事,都去了品春宴伺候,即使突然着火,一时间也是过来不了。   且项凝记得,品春宴时候,除了畅春院当值的奴才,其他都是休息着的,能这么迅速便赶到此处,也是了不得。   “贵府太太手段真是了得,”旁边楚思远也赞道,“从救火之处,便可窥出些许端倪来。”   火势虽大,但不一会儿,便被宋府奴才们合力扑灭了。   “……我们进里面瞧瞧吧,”项凝道,其实那火后的院落已经被人拦住了,但是项凝要进去,也没人敢拦,“还好这火没烧到花园里。”   宋府花园为了应对品春宴,大太太可是费尽心机,搜罗来不少奇花异草,若是因着这场火,而倒致这些东西被焚毁,也未免太过可惜。   这院落的牌匾不见踪影,应当是在从前就被摘掉的,廊柱半褪的壁纸已经被熏得焦黑,根本辨不出原先的图案来。   由于宋府奴才们救火及时,或者说,这院落看着破败,实际上在最初建筑时,采用了一些生僻的处理方法,项凝发现这院落并没有太大损失,她也是吃了一惊,要知道这小院落可是木制结构的。   这个院落就似宋府普通跨院一般,一间正房,四间侧厢,还有两间耳房,它并不算大,但是后面却有一个池塘。   现在跨院里火虽灭了,但奴才们也是带了不少火把照明,所以这里并不算暗。   项凝走到这个极不符合破败小院配置的池塘前,不过一瞬她就默默退了开去,这小院也不知是无人住还是被遗忘了,连带着池塘都没怎么打理过。   现下已是三月,其他地方的池塘里栽种的荷花都抽芽了。   但是这处的池塘却是一片沉寂,池塘里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绿油油的浮萍,还随着水波微微浮动,看着不禁心里一抽,而且站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潮湿的腥味,令人欲呕。   “若这火能把浮萍一块烧掉就好了……”跟着项凝一起过来的楚思远不由道。   “你说的什么话,”项凝白了他一眼,“这火也不能烧到水上,你想得太美!”   楚思远呵呵笑了笑,事实谁不清楚,不过指望着多搭几句话罢了,突然却盯着池塘一处不太自然的微波皱起眉头,道:“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项凝茫然的转头,盯着那处池塘,入眼的只有一层叠一层的浮萍,口中道:“什么?”   “不,没什么……”楚思远却摇了摇头,有些事还是不让他人知道的好。   在池塘前站了一阵,项凝终于决定去这院落的正房里瞧瞧,这时一个管事媳妇打扮的中年女子却行了过来:“项凝姑娘,此院落怕不□□全,还是请您尽快回畅春院为好。”   “我知道,”项凝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做自己的事去。”   这小院大概由于闲置太久,庭院里,竟然放了一大摞木材,现在被人放了一把火,一切化为乌有。   现在宋府奴才救火都从小院楼阁转移到庭院的木材上,大概是希望能挽回些许损失。   但是这些木材可没有经过特殊的处理,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烬,管事媳妇忙那边的事都来不及,还抽出时间过来,也是责任使然。   那管事媳妇匆匆过来主持事务,连气都没歇一口,现在瞧着项凝不耐的神色,便一扭头向着庭院去。   “那个……没关系吗?”楚思远盯着那管事媳妇问,项凝毕竟只是表姑娘,得罪这些地头蛇一样的奴才怕不太妥当。   “她不会说什么,”项凝却摇摇头,“瞧着这地方不对,我们去了正房还是赶紧离开吧。”   这小院虽破败,但是她瞧着廊柱的浮雕,地砖细微的纹路,还有侧厢细腻的窗纱,无不是曾经的精雕细啄。   这里显然是有秘密的,也不知是那路贵人住过。   项凝想着便推开了正房的门,她原先还以为这地方久无人住,会灰尘飞扬的,谁知里面却相当干净。   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两张并排的太师椅,墙上挂一副《牧童骑牛图》,画边角略微有些焦黑,墙角还有一只碎裂的花瓶,现在几乎瞧不出原先的形状了。   屋子摆设基本没受到什么损碍,项凝绕过屏风走向正房后面,没注意到,她身后的楚思远却从地上,捡起一枚黄色的玉抉。   屏风后面便是住所,里边家什不多,却都是上好的,项凝一进去便发现一张巨大的金丝楠木拔步床,还有一个红木雕祥云的梳妆台,台上还立着一只鸾凤纹的菱花铜镜。   项凝不禁走到梳妆台前,她伸手把铜镜拿了下来,这镜子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虽现在礼乐崩坏,但是真正不守朝廷礼乐之人,都是些流民贼寇,或是些地方上的豪强。   这京都里,皇室还是有些威信的。   这正房明显是不久前才住过人,项凝有些忐忑的走到床前,她是不是不该进来此地,总感觉自己卷入了什么麻烦。   这拔步床上竟然有一条丝绸面的团花被子,不过那被子倒是揉成一团扔在床上,似乎住在这里的主子和她的奴仆都匆匆离开了。   突然项凝却眼尖的发现,那被子里似乎有一个鲜红的角垂下来,她便把那角拉了出来,却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只肚兜。   一只婴孩用的肚兜。   项凝顿时皱起了眉头,难道在宋府这个小院暂住的女子,还带了孩子不成,谁会让这么幼小的孩子跟着自己奔波。   现下婴孩夭折率极大,寻常农户夫妇花了十年生的五个孩子,一般只能活下一两个,有的运气不好,甚至连个血脉都没了。   世家大族更是如此,姑娘们身子弱,生个孩子如过鬼门关一般,一个不小心就一尸两命了,且养大也不容易,那女子竟然把孩子带到这来,也不知是遇见了什么事。   楚思远瞧见那肚兜也眼神一厉,道:“能把肚兜给我吗?”   项凝感到有些奇怪:“你个男人要肚兜干嘛?”   楚思远眼角一抽:“你想的什么,这东西可是重要的证据,可别弄丢了。”   项凝却摇头:“不。”   “算了,”楚思远叹了口气,“你好好拿着吧,不要把这东西给宋府人瞧见……最好还是拿回去烧了。”   “你刚才不还说是重要的证据。”怎么说烧就烧,项凝挑眉,他话可有些自打脸啊。   “你听我的便是。”楚思远肯定的道。   项凝被他态度说服了:“我知道了。”   两人从正房出去,经过那侧厢时,却有人悄声对楚思远道:“将军,这院子里的女人,早得到消息跑了,现在宋府的人也到了,我们行动不太方便,是不是该撤了?”   楚思远思量了片刻却对他道:“我瞧着那池塘似乎有些问题,你们其他人都回去,只留几个手脚利落的,等深夜宋府人离开时,再行打捞,不要再闹出太大动静了。”   “是。”那声音恭敬的答。   ☆、第35章 鸾凤   等项凝再回畅春院时,时辰已经不早,过来玩耍的姑娘们都走了大半,静淑还抱怨道:“项凝,你先前去了哪里,到处都没见你,我可是叫人寻了半天!”   “是啊,”一旁的静仪也附和道,“诗会正是我们宋府姑娘挣面子的地方,怎么一有事,你就不在?”   项凝暗地撇嘴,什么叫“一有事就不在”,她为了帮着宋府接待参加品春宴的姑娘们,可是一大早便随着宋微霞去了垂花门,在那里待了许久。   可比其他坐在畅春院的软榻上,与手帕交们聊天,悠闲品茶的姑娘们好得多了。   “好了,好了,”静淑又道,“现在就不要闹,老夫人还有大太太都不知到哪去了,这么多姑娘看着。”   项凝一听这话,立时环视整个屋子,果然老夫人先前坐的太师椅,已经空无一人,那群老姐妹也不见踪影。   “那些老太太呢?”项凝问。   静淑答:“那些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太舒坦,便先行回府。”   项凝下意识瞥了一眼,畅春院新搬来的落地钟,竟然已经戌时,若是平日,她都已经回了自己落香苑,预备着歇息了。   毕竟要在早上辰时给老夫人请安,最迟卯时便得起来梳洗,毕竟是做姑娘的,有些架子必须撑起来,不然平白让人看轻。   “话说,”项凝瞧了一眼身边的姑娘,“这些人……怎么还不离开,难道要在宋府住一晚吗?”   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在别人家住的,又不是已出嫁的媳妇,或是像项凝一样父母双亡的表亲。   但她却不幸一语成戳。   静淑语带几分理所当然的道:“她们大都要离开的,不过在这等着府里的马车,除了有几位世交家的姑娘,她们已经与母亲说了,会在宋府住一晚。”   项凝从前也是不曾知晓,宋府在京都竟有这样的世交,把自己家姑娘托付出去,可不是一般的信任。   “我在这里走不得人,”静淑转过头对静仪道,“静仪你去准备那几位世交姑娘的住所吧,可不能苛刻了,显得我们家吝啬。”   “我明白的。”静仪笑着应了,正准备离开时,项凝却开口。   “我……能与静仪一起去吗?”她试探着问。   静淑闻言一愣:“你也要去?”她思忖了片刻,“可以啊,你便与静仪一块吧。”   她又对静仪道:“项凝妹妹对宋府不熟,你可要多照顾照顾。”静仪微微颔首应了。   “麻烦静仪姐姐了。”项凝也笑道。   福寿院处在内宅的中间,向左走是姑娘们住的院子,比如项凝的落香苑便在此处。   而向右走则是夫人们住的院落,还有侍妾姨娘们住的小跨院,离外宅相当近,想来也是为了方便延续子嗣。   项凝还从未到右边来过,她平日都是到福寿院为止。   “项凝妹妹,你很少到这边来吧?”静仪笑着问道。   项凝点头:“我向来有些惫懒,这边离我的落香苑有些遥远,又无什么要事,自然就不麻烦过来了,这次也只过来瞧瞧。”   这右边的奴才们,与左边完全不同,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衣着打扮都要好上几等,宋府有体面的奴才,大部分都集中在这边。   “那世交家的姑娘,有几位?”项凝接着问道。   “也不多,”静仪答,“约莫五六位,与我们宋府世交的人家也不多,”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平日都是两三人的,所以这次屋子才不够了。”   “怎么会突然住这么多?”项凝问。   “其实到底如何,我也不太清楚,”静仪道,“最近京都表面上瞧着没事,但圣人动作可是愈发多了……似乎不太认可,蒋丞相无为而治的法子。”   这“无为而治”的事,项凝可是有所耳闻,据说这是本朝胜过前朝不多的几个优势之一,广受朝野上下清流赞颂,大家都认为这“无为而治”是本朝统治的根基。   项凝听着静仪的话,圣人似乎是想废除这个政策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项凝撇眉问,像这样惹人忌讳的东西,静仪这样,自幼生长在深闺大院的姑娘,怎会知道。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静仪答,“不过项凝妹妹你来京都不久,才不太知晓,我们圣人在十多年前,亲政之时,就欲废除这个政策的,只是由于蒋丞相,以及皇太后的阻拦,才失败了。”   现在圣人又想对“无为而治”动手,项凝记得宋府大舅舅似乎就在朝廷担任要职,那他的世交想必也不差。   那些世交大概是不由自主的卷入一些麻烦事,不得不把姑娘们送来避祸吧。   项凝思忖了一番,大太太在京都人脉广布,最关键的是,她与清王爷有旧,要知道当今圣人可是清王爷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宋府中自然会安全些。   “那些姐妹也是可怜,有家归不得,”静仪带了项凝去了右库房,让人搬了四条锦缎铺盖出来,“我们还是赶紧去那院子瞧瞧……”她又皱起眉头,“怕是住不下。”   宋府给暂住的外客备下的院子,而平日大都处于闲置状态,现下什么东西都要重新准备。   项凝瞧着静淑也没说几句话,那些奴才们就搬着上好梨花木的家什进去,把里面的旧东西都换了出来。   “瑶华,”静仪突然叫道,一个穿着蓝色的大丫鬟立时轻移莲步走到她身边,“你让人去把旁边的飞瀑苑也收拾出来,”接下来的话明显是对项凝说的。   “一共六个姑娘,每人都带了俩丫鬟并奶妈,这个小院即使挤挤也住不下啊。”她有些发愁。   两个小院也有些勉强,项凝心里暗想。   “是,”那瑶华恭敬的应了,“这天香苑只得两间屋子东西齐备,其他屋子怕是不能让其它府的姑娘住进来的。”   若是丫鬟婆子还能凑合一二,但姑娘身娇体贵,可是不能委屈的。   “都到了这地步也将就不起,”静仪道,“什么缺的东西都去库房拿,先把床铺上,其他东西在那些姑娘来之前补上便成。”   那瑶华立时应了声,带了其他丫鬟走了,静仪还在叹息:“大太太到底跑到哪去了,右边的库房根本没什么好东西,不摆太过吝啬,摆出去又让宋府蒙羞,真是浪费了她手上总库的钥匙呢。”   项凝却注意道,天香苑竟然也有小厨房:“那边可以用呢。”她指着小厨房的方向。   静仪向那边一望,道:“自是可以的,那些暂住的姑娘们,晚上回来也是要吃夜宵的,总不能让大厨房单独开火吧。”   这时另一边的大太太却怒气冲天:“这是谁干的!”这片院子她可是知道的,虽不起眼,却是宋府除了福寿院最好的院子之一,她从前也是经常到此地休憩的。   她身后的老夫人脸色也不太好,这是谁干的显而易见,那些禁军真是肆无忌惮,竟随便进入当朝显贵的府邸,烧毁楼阁,这与强盗有什么两样。   大太太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速向院落的正房奔去,她推开门,绕过屏风,瞧见那些空空的梳妆台才长吁一口气,那个铜镜,大概是被她带走了吧。   而那个铜镜在哪呢?   楚思远躲在宋府花园的巨树之后,目光无神,显然心绪飘远,他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一只鸾凤纹的菱花铜镜。   “将军,”一个侍卫终于忍不住道,“您没把这个铜镜赠给那位姑娘吗?”   楚思远一愣,垂头盯着手中的铜镜,本朝等级森严,这铜镜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只是对于他们这种人不算什么,圣人也不会拿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为难他。   其实在项凝发现那铜镜之时,他就发现,那姑娘似乎对那铜镜颇为喜爱。不过她很快就把东西放回了原位,显然是心里有数,不会乱碰东西。   “她才不会要别人用过的东西呢,”楚思远道,“我会亲自为她向圣人讨一件的。”   他想来皇宫里,鸾凤纹的物件应当不少吧。   ☆、第36章 承诺   静仪又带了项凝回了右边的仓库,她先前带人拿了些铺盖走,现在却是来挑器皿摆设的。   “这只鸿雁瓶不能放在那飞瀑苑里,”静仪道,“鸿雁的雁字,与燕同音,我们宋家的一个世交,对从前的燕家相当忌讳,这种鸿雁瓶,不能放在她们屋里,最好瞧都不要让她瞧见。”   燕家在前朝可是赫赫有名的,以裙带关系起家,从此一飞冲天,靠族中女子光耀门楣,再由优秀子弟入驻朝堂。   可是外戚中的翘楚,一般外戚也风光不了多久,但是燕家却不同。   后来朝代更替,但是燕家却威名更甚,他们不知走了什么运道,他们旁支的一个女子,竟然是本朝开国□□的原配皇后,为□□基业立下汗马功劳。   如此本朝初年,燕家甚至包揽了大半圣人后宫皇后与贵妃的位子,可是深受圣眷。   直到现在当朝皇后娘娘,也是燕家的女子,虽然她多年无子,也几乎没有宠爱,但是那凤印总做不得假。   可能燕家的事,对男子还没有什么,毕竟男子施展拳脚的地方,在朝廷,本朝以来,燕家在朝廷的势力愈发削弱,对她们并无妨碍。   但是对姑娘们便完全不同了,燕家的姑娘个个都是绝代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她们面前,姑娘们似乎都变成了庸脂俗粉,且燕家的姑娘可以近年来,才变低调的,从前可是没少招恨。   宋府那世交就是不小心与日益娇横的燕家发生了冲突,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唉,这真是麻烦。”项凝叹了口气。   与静仪走了这一趟之后,项凝瞧着时间不早,直接便回了畅春院:“静仪姐,你去畅春院后,劳烦你转告静淑姐,我身子有些不太舒坦,便先回屋了。”   静仪摆摆手:“行,你便回去吧,以静淑的手段,你即使去畅春院陪着也没法□□嘴,白白浪费时间,让自己劳累罢了。”   静淑到底是大太太的女儿,那长袖善舞的手段可是一脉相承。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一群人悄悄的来到了那个差点被烧毁的小院。   “这个院子明明是木制的,怎么这样结实,连火都烧不掉?”一个副官打扮的人抱怨道。   “是你自己没打听清楚,宋府的状况,”楚思远撇了撇眉,“我们来京都不久,但手握军队,圣人也得忌惮二分,想来你们便得意了,什么都不管便来了宋府。”   他又望着黑漆漆的宋府花园道:“我瞧着……宋府的奴才,在令行禁止方面,甚至比你们更甚一筹。”   “什么,这怎么可能!”那副官吃惊的道,他们这支军队虽名义是禁卫军,实际上却是边防之军新调过来,不过换了个名字,与那些花架子仪仗队可不同,是一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军队,前几年还大破蛮夷,立下赫赫战功的。   “这已经不算是奴仆了,”楚思远眯眼道,“宋府大太太可是能耐人,竟然能把一群普通的奴仆,养成一只像模像样的私军……”   “那……那怎么办?”那副官有些惶恐,虽然宋府奴仆以女子居多,但是他们可是见过边疆全民皆兵的状况的,有些女战士,丝毫不逊于寻常士兵。   “还能怎么办,”楚思远扬了扬下巴,“先去院子的池塘里,把东西捞出来,有了那件东西,铁证如山,宋府也就没什么可辩驳的了。”   “是,”副官应了,又问,“宋府……真的参与了那件事?”   “谁知道呢,宋府里,妇人可是一手遮天的。”楚思远翘了翘嘴角。   一群人小心的绕过守夜奴仆,从院墙翻了进去。   他们准备了一些专门的工具用于打捞,但是要在一片浑浊的池塘找一件小东西仍然相当困难。   “我们不能把池塘抽干吗”那副官问,“这样找……怕到天亮都没得影子吧……”   楚思远无奈的道:“若这是你的院子,我自会让人抽干池水,但是现在还不要闹出太大动静才好,你们在北边闹惯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闹得太大,圣人也抹不开面子。”   突然他们却听见旁边的下属一阵惊呼:“怎么了?”   有人从池塘中找到了一支长长的金色的东西,楚思远也不嫌脏,亲手把东西捡起,拿了侍卫递上的手帕一擦,却瞧见一个小字“天玄七年内庭秘制”。   “这是……”楚思远猛地抬起头,“让人给我准备车马,我要进宫觐见陛下。”   天玄是先帝的年号,这根金钗是宫中之物,瞧着做工怕还不是寻常妃子所有。   “将军,但是……现在这时辰,宫门已经落锁了。”那副官也有些为难。   “我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令牌吗,”楚思远却反问道,“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过了几日,项凝刚刚起来,梳洗完毕后,却见滴竹捧着一只托盘进来。   “这是什么东西?”她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问。   “是一只银钗。”滴竹惜字如金,项凝瞧着有些奇怪,便走到托盘面前。   托盘中间有一只异常眼熟的蝶花吊穗银发簪,正是她从前在之桃阁相中的那一支。   “这是谁送来的?”项凝紧紧皱起眉头,她可没得这么多银两买这东西,宋府怎么随便就让这种东西进来了。   “是皇宫里来的人,说把这东西送给项凝姑娘的。”滴竹一张脸笑得灿烂无比,能劳动皇宫的人,那一定都是王孙公子啊,想不到姑娘竟有这样的前途。   京都里有王孙公子迷上了项凝,还兴奋的送来了礼物,这对宋府是一件好事,所以大太太就默认了,还让门房那边大开方便之门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需要追溯到前几日,楚思远进宫觐见陛下之时。   深夜,有了“十万火急”的令牌,即使是当朝圣人,也不得不顶着自己宠妃幽怨的小眼神,从她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坐到冰冷的正殿,等待他从北边召回的将军。   “禁军统领楚思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楚思远动作一丝不苟。   当朝陛下趁着他跪拜的工夫,毫不掩饰的打了一个哈欠,又接过了旁边贴身太监递上的浓茶:“爱卿平身,现在这时辰,不知爱卿有何要事?”   “……臣今日奉命探查宋府,所幸有些发现。”楚思远道。   “哦?”陛下立时直起身来,“你找到了证据吗?”   楚思远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旁边的小太监上前把东西接了过去,再拿到上座的陛下面前。   “嗯?”陛下忽的站起身,“这是……先帝赐给桃妃的金钗!”   他并不知道这个金钗的模样,但是他知道每年内庭秘制的金钗,就只有那么几支,在先帝时,有资格拿得的人屈指可数。   桃妃是先帝的一个不起眼的宠妃,但她却一点不普通,先帝五个皇子,她一人便占了三个,不过她多年前便暴病而死。   那几位皇子中,也只剩下一个闲散亲王,没想她现在还活着,而且还在宋府住过。   “宋府……可真是胆大包天……”陛下阴沉着脸道,竟然敢卷入皇宫秘事,连皇宫里的宫女太监,甚至御医们,对这些事都讳莫如深,但大太太这个外命妇,竟然敢收容桃妃这样的“已死”之人。   “陛下莫怒,”楚思远道,“宋府虽说来是书香世家,但现在府里顶梁柱不过朝中一介文官,不用太过在意。”   但陛下还是不太满意:“宋府大太太在京都可是人脉宽广,难道有这么多世家都参与了此事?”   楚思远却道:“陛下,臣求您一封赐婚御旨。”   “赐婚?”陛下顿时转过头来,楚思远是他麾下势力最大的将军,他的姻缘本就得好好思量,现在却求了这种旨意,他心里不禁警惕起来。   “是前南疆统领之女,项凝。”楚思远道,他第一次瞧见项凝的时候,便觉有些心动,后来一打听,家世上也是相当合适,如何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圣人都是天作之合。   南疆统领是项凝父亲曾经的官职,即使他现在已经阵亡,项凝也算是官宦之女。   “……南疆统领……”圣人当然知道此事,去年底,他还任命了一个新的南疆统领,“那项凝姑娘是父母双亡吧,楚思远你不后悔?”   “我已经决定的事,绝不后悔。”楚思远郑重的道。   “那便成……只是那项凝姑娘似乎现在还寄居在宋府吧,”圣人说着语气便不太好,“她年纪也不小了,我会尽快把圣旨发出去,你好生准备着吧。”   楚思远也明白圣人的意思,圣人马上要着手处理宋府之事,还是及早把心上人摘出来才好,虽然也不能完全撇开关系,但是想来有他在,圣人也不会对项凝姑娘如何。   ☆、第37章 意图   “谢陛下。”楚思远深深的拜下,他嘴角一翘,这件事便算是解决了。   他决定待会出去,便把那件为项凝买下的银簪子送去,现在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圣人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一旁的贴身太监却凑上前来:“圣人还要去寝宫歇息吗?”   “现在哪里还歇息得了,卯时早朝,现在已经寅时,你先让人摆早膳吧。 ”圣人命令道。   那太监恭敬的应了,又问:“只是陛下真的同意把那项凝姑娘,赐婚给楚将军是否不太合适?”   本朝并没有不许太监干政的规矩,内庭甚至出了好几个能直接插手政事的司印太监,而做到圣人的贴身太监离司印太监,也只有一步之遥。   圣人紧紧皱起眉头,又很快舒缓开来:“那项凝虽是宋府的表姑娘,但是南疆统领已故,并无多少势力,她现在不过是个孤女,对楚思远的状况倒是相当合适的。”   楚思远手下强将如云,握有本朝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圣人暗地里对他也是颇为忌惮的,若真让他娶个高门世家的姑娘,圣人还会感皇位不稳。   还不如项凝这个出身高贵,实际上却没什么势力的孤女,圣人想着这婚事也得早日定下才好,楚思远青年才俊,身边又无妻妾侍奉。   自回京都开始,京都大大小小的世家都两眼发光的盯着他,若日后楚思远真的另外看上哪个世家的闺女,圣人也不能随意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过这事需从长计议……”圣人却摸了摸下颚,既然有了项凝姑娘的事,那么如何宋府也得多思量思量了。   而宋府的项凝当然不知道自己摊上了这件好事,她又被静淑派了一件差事。   品春宴后,静淑做为主事人,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所以大太太以锻炼自己女儿的名义,把府中杂事都交给了她。   还道:“虽然这些琐碎事,都可以丢给丫鬟嬷嬷,但是你必须得会,不然日后被奴婢们蒙蔽了,都不知缘由。”   不过,这次府里的姑娘们就没有品春宴时那般配合了,要么躲在自己院里,要么干脆不见人影,项凝估量着是从角门溜出去逛了,静淑没得人帮助可是忙得团团转。   后来静淑也学乖了,先带了还几个丫鬟满府里寻人,直到找了两三个姑娘才作罢,今日,项凝就被拉了壮丁。   “你会打算盘吗?”静淑问。   项凝点头:“我会的。”   “那你就与我过来吧。”如此,项凝就被拉到宋府的账房里,那边站得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都是身穿苍青褙子的仆妇。   “这是……”项凝有些发愣。   “我们府里主要的进项有两个,田庄和铺子,铺子上个月母亲已经清理过了,”静淑道,“所以田庄的账目,这个月由我们来清查,不过我对账目这个东西不太擅长,所以还要麻烦你了。”   项凝摇了摇头,坐到了账房的木案前:“我可是许久没碰账册了,若是有什么错误,你可别怪我。”   虽这样说,她却是打算着出工不出力的,整理账册这活最是得罪人,且她又不是正经的姑娘,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那是自然,”静淑笑道,“这账册最后送到母亲那边可是会复查一遍的,你不用担心。”   之后,项凝就开始动作,算盘清脆的响声在屋里回荡。   突然她却止住了动作,静淑问:“怎么了?”   项凝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其实问题大了,宋府名下的庄子到了账册上,竟大半都是报的什么干旱、洪涝,各种天灾减收。   宋府田庄虽不在京都,但大多是挑的风调雨顺之地,没听说有什么灾难啊。   其实这也是田庄管事惯用的招数,不过这宋府的庄子似乎过分了些,难道是瞧着姑娘第一次管家,想趁机捞一把?   不过项凝瞧着静淑似乎也是会看账的,她拿过帐薄,又拖了只算盘过来,算了半天,只是水平还欠缺些,感觉有些不对,只是找不出证据来。   静淑显然耐心不足,她瞧着不耐烦便换了一本,那是宋府的内账。   突然,她却对着宋府的内账叫起来:“不对啊,那奴婢房里怎么用了二十两银子,我记得府里有孕姨娘份例不是十两吗?”那奴婢便是她父亲带回的那姑娘,现在已经是宋府正经的姨娘了。   “这么多……”项凝听着也有些吃惊,宋府不愧是高门大户,连姨娘份例也这么多。   二十两银子就可供一个普通人家,有肉有菜舒舒服服过上一年,甚至还能攒下一点钱财。四两银子也是不少,那姨娘住在宋府也没什么食宿费用,且因着所生庶子的缘故,还时有赏赐。   静淑也是气急:“父亲真是的……那姨娘不过是人家送的,做个面子就成了,还私下贴补这么多作甚,这姨娘过得可是比我还宽裕了?”   项凝感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不过静淑大概对她父亲也是有些畏惧的,她道:“不过仗着有个庶子,父亲也真是,明明都有我兄弟了,还这么宝贝那庶子。”   “……静淑……还是先瞧瞧这账册吧,”项凝对宋府的什么姨娘庶子并不改兴趣,“似乎有些不对。”   静淑也不知是潜意识逃避还是什么,她直接便道:“不过账册,反正最后母亲还是要看的,你先瞧着,我去去就来。”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项凝等了一个上午都没瞧见她返回。   屋子里的仆妇倒开始闹起来:“我庄子里事务不少,还得早日回去打理……”   宋府查庄子账一年不过一次,宋府离庄子可有些距离,就算她们拿出的账目有些问题,但若她们迅速回去了,即使是大太太也鞭长莫及。   等下次过来,大太太再翻旧账,那可就是“瞎折腾”,弄得庄子上下怨声载道,作物减产的话,大太太再有证据也是无理了。   她们可是斥重金才打听到了,最近姑娘掌家的事,若不能捞回本来,可不划算,得尽快赶回去才是。   这也算是奴大欺主了,不知道大太太是否了解此事。   项凝却皱起眉头喝道:“急什么急,静淑姑娘都没看账册呢,也没送到大太太那边去,你们都坐好,”她顿了顿又道,“近日府里有些杂事,账目之事怕要拖延一二,你们便先在宋府暂住几日。”   虽然项凝有些逾越,但是这些仆妇实在有些可疑,她担心放回去后不好说话。   屋里顿时哀鸿遍野。   连正主都走了,项凝便没了守在账房的必要,反正这些人没得大太太的令牌也出不去宋府大门。   现在宋府还保持着品春宴时候的状态,戒备似乎比平日严厉许多,就连她院里的奶娘现在要买东西,也只能托府里专负责采办的人出去了。   她扔下那些仆妇,径自回了落香苑,却发现落香苑里来了个意外的客人。   “哎呀,项凝,”项凝还是第一次见静仪这般热情,“我可寻你良久了,这么长时辰,你到哪里去了?”   项凝没好气的接道:“还不是你们都不见人影,我这个可怜的,便被静淑捉了壮丁。”   静仪用帕子捂嘴,娇笑起来:“真是抱歉,真是抱歉,大家最近都怕了静淑,她那性子急躁,说变就变的,我们都不好做事,最后倒惹了一身麻烦。”   这倒说得不错,项凝心里赞同,嘴里却道:“那你们就把我扔在府里,今日我可是苦惨了,一个上午都闷在那屋里。”   “大概就只得这几日了,”静仪道,“昨日我听大太太说,要亲自查看静淑姐姐的成果了,所以她才这么着急,但里子还是变不了。”   “但……你来我这落香苑作甚?”项凝问。   静仪脸色有些羞红,却把手帕拿了下来,问道:“项凝,听说你得到了宫里的赏赐?”   ☆、第38章 寻根   项凝挑眉看她:“什么宫里的赏赐,是外面买的东西,并非内庭秘制之物,不过让宫里人送了来。”   “这样吗……”静仪瞧着有些失望,她在成为记名嫡女之时,便明白了自己归宿,她绝不会有幸被自己父母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在宋府姑娘里鹤立鸡群一般的脸蛋,决定了她必须顺从家族的安排,进宫去搏一番前程。   一入宫门深似海,又是为人妃嫔,说来尊贵,说到底仍是侍妾,她心里也是忐忑无比。   且现在圣人后宫几乎被燕家把持,她也没什么消息来源,这么一去可是凶险无比。   她本来还思量着项凝在皇宫有些人脉,现在却失望了。   “你不必如此,”项凝道,“既已经是记名嫡女,宋家也只有你一人进宫,”应当是没那么容易被抛弃的,“家族自会把事务打理好。”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宋府明明高门大户,人才辈出,各个男丁也是颇有出息,为何还要牺牲一个小小的女子。   进宫先不提为妃嫔,若受了欺负甚至丢了性命,家人都没办法为她讨说法的事。这本就是一件颇有风险的事。   虽然在朝廷,燕家做为外戚,势力被历代皇帝刻意打压,但是后宫可是没有这种限制的。   本朝圣人一共有六个皇子,但至今活下来的不过两个,还有后来必定会发生的惨烈的皇子夺嫡。   胜为王败为寇,无数家族灰飞烟灭,那后宫的女子呢,早就暴病而亡了,子贵母死,本朝建国时间不长,皇太后只有开国□□的那一个。   虽早知道结果,但静仪还是忍不住幻想,自己也能成为开国燕皇后那样的女人,那人可是高寿的有福之人,现在已经是太皇太后了。   为了她进宫一事,大太太可是教了她不少东西,现在静仪年岁要到了,选秀迫在眉睫,不禁有些慌乱。   她毕竟不是大太太亲生女儿,大太太不可能为她出太大力。   “那……”静仪站起身来,“我就告辞……”   项凝却打断了她话:“大太太与你说过皇宫的事?”   静仪点头:“是的,大太太年轻时候,可是京都有名的才女,追求者如云,清王爷也是其中一个,”项凝猛的抬起头,她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肯定的,说起那些旧事,“他带大太太去了好几次皇宫,据说还见过太皇太后呢。”   原来如此,项凝有些恍然,本朝为了防外戚乱政,是不让高品官员之女入宫的,而静仪的父亲,她的大舅舅就是朝廷三品大员,虽为庶女,也不符入宫的条例,想来是大太太用了她的法子。   “项凝妹妹,”静仪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不知给你送银簪子的是谁吗?”   项凝摇头:“我的确是不知的,自来京都就没出过宋府,哪里能见什么人……”她中途出过宋府的事,也不能说与静仪听。   “这银簪子的事,可是整个宋府都知道的,”静仪提醒道,“你可得想好了尽快处理。”   项凝闻言,脸色也有些阴沉,这事可关系到姑娘家的名誉,道:“我明白的。”   而另一边,楚思远坐在自家的书房里,却让小厮把宋府资料拿了来。项凝虽非宋府之人,但到底与宋府脱不开关系,他得想法子把宋府摘出来。   即使宋府真的与此事有关,他也得捏造无关的证据,想到此,楚思远不由扶额,那他品春宴时去宋府折腾这一番又是为何……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得收获的,好歹知道了那姑娘的名字还有家世,不算平白浪费力气。   他把宋府资料拿来一看,却惊异的撇眉道:“想不到宋府竟娶了个好媳妇啊……”资料上表示,大太太出嫁时的嫁妆,是当时宋府家产的两倍。   “这是把娘家搬空了吧。”楚思远叹道,其实把娘家倾力为出嫁女准备嫁妆的例子不是没有,但那要么是家里唯一的独女,连个兄弟都没有,要么就是入宫为皇后,那当然需要足够体面的嫁妆。   但大太太显然不属此例,她娘家亲生的兄弟便有两个,还有一个现在官拜礼部侍郎,而她夫家也不过普通的官宦世家,虽为宗妇,也不到令娘家倾家荡产的地步。   “这瞧着有些奇怪啊。”楚思远迅速翻着宋府的资料,他瞧着宋府近年的资料大部分都是描述大太太的,这一个媳妇竟能做这么多主也是不易,要知道老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突然他却翘起了嘴角:“哟,这大太太也算个了不得的女人……”资料上赫然写着大太太的情史,这样的东西落在一个男人身上还好,那是风流韵事,但是在一个女人身上,且京都中没得半点风声就有点奇怪了。   突然他却眼神一凝,瞧见一个熟悉的名号:“清王爷……难道清王爷也插手此事。”   他越想越觉合理,大太太一个女子,又能如何手眼通天,但清王爷可是不同,虽然他想不出做为与圣人一母同胞的清王爷,有何理由帮助桃妃母子。   等等,他突觉脑中一道霹雳,先帝已经仙去十三年,桃妃身边那婴孩是哪来的?   本朝虽无妃嫔殉葬制度,但是妃嫔在圣人去后,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也是常有的,由于生育一个亲王的缘故,她免了被强制送庙的惨事。   但后来她却没有老老实实待在亲王府荣养,而是带着个婴孩四处躲藏……   楚思远也不敢多想,皇室之事本就乱得很,稍不注意卷进去,即使以他的身份不会出事,但是那麻烦却免不了。   楚思远坐在案前思忖片刻,让小厮取了墨宝来,他对着资料把大太太的产业,挨个写了下来,最后他又仔细瞧了瞧资料,在“度月轩”上画了个圈。   完毕后,才拿给小厮道:“你让人送去宫里吧。”   “是。”小厮恭敬的应道。   而另一边,项凝却去求见了大太太,这还是她首次主动找大太太呢。   一个穿墨绿褙子的嬷嬷把她领了进去,还道:“最近我们太太被那奴婢扰得心神不宁,现在怕是脾气不太好,还望表姑娘多多担待。”   “无事。”项凝连忙摇头。   “凝儿,不知你过来是为何事?”大太太一边问,一边让屋里的丫鬟端了茶来。   “我是来求大太太一个令牌的,”项凝道,“我院里奴婢多,要出去办事也不太方便,所以……”   大太太却摆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不过一个令牌罢了,你尽管拿去。”项凝感觉她笑得有点奇怪,不过她急需令牌光明正大出府,现在也没工夫探究什么。   既得了令牌,项凝也不再多耽搁,急急忙忙就出府了,她得去之桃阁看看,那根蝶花吊穗银发簪应当就是那从那来的。   她第二次来到之桃阁,这边客人仍旧不多,也没遇见从前的手帕交。   “这根簪子是之桃阁的吧。”项凝直接亮出了那根发簪。   那伙计凑近仔细一瞧,肯定的道:“是的,这根发簪是我们之桃阁从杭州进来的新货,在京都可是独一无二的。”   项凝知晓,伙计对自己店铺的东西,难免有所夸大,不过到底是卖给各家夫人姑娘的,没有哪位姑娘或者夫人,愿意佩戴与其他人一模一样的首饰,所以一家店铺里,少有一个式样的东西。   “那这根簪子,你还记得是谁买下来的吗?”项凝追问道。   那伙计思索了片刻,突然指着前方:“就是他,他买下的。”   项凝转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熟人,她一字一顿的道:“楚、思、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似乎离完结不远了_(:з」∠)_……   ☆、第39章 求底   楚思远这次并不是来之桃阁,而是恰好路过,没想却被眼尖的伙计瞧见了。   “那根银簪子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直接便让人送来了宋府?”项凝直截了当的问道。   “我……”楚思远也一滞,又答,“那银簪子你不是喜欢嘛……”   项凝正想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不过她很快改了口:“你与我有什么关系吗?”哪有男子莫名其妙送东西,与女子的道理,不是平白让人闲话吗。   楚思远深吸一口气,好似终于下了决定:“其实……我们是有婚约的。”   “啊?”项凝奇怪的道,婚约这种东西可是只有父母说了才算,她现在父母均已仙去,楚思远这家伙是与谁定的婚约。   “凝儿的父亲曾经是南疆统领吧,”楚思远道,项凝已经没注意他用了这么亲昵的称呼,“五年前,我们一起打败狄夷人后,在庆功宴上,他可是亲口答应,把他的女儿许给我的。”   “五年前……”项凝顿时思绪飘飞,那时母亲还在,逢战事胜利,父亲好不容易赶回家,的确是独自与母亲密语了一阵,不过她并不知晓谈话内容。   “作为证据,我们还互换了信物……”听着楚思远的话,项凝不禁想回到原本的项府去,原先项府的大部分地方,都被她翻找过了,只有母亲的那个院子例外,若真有那个信物,一定就在那个院子里。   只是项府离京都千里之遥,她也不能专为信物回去一趟,项凝便道:“那我父亲的信物在你身上吗?”   “那当然……”楚思远一摸口袋却止住了,“大概在府上吧,等我正大光明迎娶你的时候,一定会把信物放在聘礼的最上面。”   项凝用鼻子哼了一声:“等到时候再说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婚约……是真的吗?”这时楚思远身后一个亲兵突然煞风景的道。   “当然是真的,”楚思远眯了眼肯定的道,“虽然我与南疆统领只是口头约定。”   “那……那信物怎么办?”那亲兵傻傻的问。   楚思远瞪了他一眼:“这天下信物这么多,哪找不到?”还是先把媳妇娶回去更重要。   三日后,大太太将将清查完田庄的账目,嘴里还不满的道:“怎的就来了这么几个人,果然是欺姑娘年幼无知,以为我都是死人吗,”底下的仆妇被吓得一哆嗦,“若再有下次,直接送去见官。”   仆妇们连连应和,这次是糊了眼,下次绝不会欺瞒主子。   这时大太太的贴身丫鬟却凑了过来,悄声道:“太太,静仪姑娘又过来了。”   大太太一撇眉,不屑的道:“她怎的又过来了,老夫人不是喜欢她吗?”   那丫鬟试着道:“静仪姑娘可是要替静淑姑娘进宫的人,宫里的事……还是得大太太说话才算数。”   “什么算数?”大太太却笑了,“你这嘴甜的,那些庶女啊,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靠不住,整个一白眼狼,全全盯着前程去了。”   “还不是托了大太太的福,静仪姑娘才有这前程的。”那丫鬟奉承道。   “唉,”大太太深深的叹了口气,“若不是静淑性子太娇,已经被我宠坏了,我怎会让静仪去得那前程。”   “大太太无时无刻都想着静淑姑娘呢。”那丫鬟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着,静淑姑娘身份上与静仪姑娘可不同,就算大太太想把静淑送进宫,怕也是不成。   庶女还罢了,静淑这样的,宋府大爷还有老夫人,应不会让她入宫做妾才是。这大太太说得对静淑姑娘多好,实际上还不是指望着她,能够给自己带来地位和荣耀。   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姻缘,若不是宋府是真正的书香世家,不许家中嫡女为妾,静淑姑娘一生怕都毁了。   “对了,”大太太却突然道,“据说凝儿表姑娘,最近得到宫里的赏赐是吧!”   那丫鬟一愣,立时道:“是的,不过据表姑娘所说,那并不是赏赐,只是从前旧人送来的东西。”   “什么旧人,”大太太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神情道,“平日看不出,项凝竟这般了得,银簪子啊银簪子……”   丫鬟也不知该如何接茬,这赏赐是好事,只是这么一来,项凝姑娘的名声可是全毁了,若日后不能嫁给那个送来银簪子的人,会有什么下场还说不好。   大太太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先把静仪带到侧厢候着,我一会儿便去。”   “是。”那丫鬟应了,正要起身去外面,没有大太太的指令,静仪姑娘还可怜兮兮顶着寒风站在外面呢。   “等等,”大太太却突然叫道,“我们产业的账目怎么还没过来,你让人去催催……包括度月轩的,也让她们整理后拿来。”   她前几日才趁着品春宴制衣的机会,查了查度月轩的账目,现在再来一次她也不嫌麻烦。   “……大太太,庆丰阁、广兴阁那些店铺也要送账目来吗?”丫鬟问,庆丰阁和那广兴阁,是宋府真正的产业,而非大太太个人所有,不过由于大太太是宗妇,名义上也是归她管理。   大太太一皱眉:“那些店铺从前不是老夫人亲自瞧的吗?”老夫人到底还是防着她,也不知其他府的夫人是不是如此,她说着是风光的大太太,在宋府一手遮天,但其实却根本碰不了宋府的铺子。   大太太自嫁来宋府,老夫人就只把宋府内事以及祖上传下的田庄给了她,真正大头的店铺,却提也没提。   “算了,都把账目拿来吧,”大太太道,“反正我这人就是做牛做马的。”那丫鬟这才出去。   突然,外面却想起一阵嘈杂声,大太太不耐的抬头,“外面什么人在闹?”   帘外一个嬷嬷应:“度月轩掌柜求见。”   大太太一愣,这是出什么事了,便提声道:“你们让她进来。”   门帘掀起,一个发髻散乱的女子连滚带爬的进来,扑到大太太脚下:“大太太救命,大太太救命,我家的……被抓到衙门去了。”   大太太瞧着她神色过于惶恐,便让屋里丫鬟泡了杯子茶水与她压惊:“出了什么事?”   ☆、第40章 完结   “京兆府派来人把度月轩查封了,”那掌柜道,“我们的人都被赶了出来……”   大太太拧起了眉头:“什么,京兆府哪有资格查封度月轩,这是得了谁的令?”   掌柜茫然的摇头:“那些人不答。”所以她急匆匆便到宋府求援来了。   “废物,”大太太喝道,“度月轩里可有清王爷的股份,京兆府怎敢查封?”在那条街的商铺中,就属度月轩的后台最为强硬。   掌柜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跪在地上哭,脸上涕泪横流,大太太瞥了她一眼,厌恶的道:“把她拉走吧,杵在这碍眼得紧。”   旁边的屏风后,立时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婆子,拖着她出去了。   “大太太,现下我们该怎么办……”大太太旁边的一个嬷嬷颤声问。   “还能怎么办,”大太太却不甚在意,“凉拌呗,反正横竖有清王爷在顶上撑着。”   这种状况她从前也遇见过的,街上其他店铺嫉妒她们业绩,便拿钱让京兆府的人,搅了她们生意。   若度月轩是没有后台也就罢了,但事实恰恰相反,每次都能让对手吃不了兜着走,大太太想着这次应当也不例外。   “但是,大太太……”那嬷嬷的声音充满了惶恐,“五日前,清王爷府上运了一箱白料子到度月轩,现在那箱子东西怕还在仓库里。”   “什么,”大太太眼睛一瞪,“白料子,王爷不是说这月没有吗?”   “王府管家说,是新送来的,不好放在王府怕落人把柄,”嬷嬷道,“便先送到度月轩了,不过现在应该还没入册。”   “白料子”即一些私造的盔甲,以及战场上被人贪没私贩出来的战甲。度月轩除了制作一些漂亮衣裳外,还有就是这个……偶尔会做白料子的临时仓库。   本朝对这个东西相当忌讳,万一被查到便是叛国的罪名,若不是清王爷再三保证,以及白料子丰厚的利润,大太太也不会做此事。   “这下遭了,”大太太猛地站起身,把旁边的嬷嬷吓了一跳,“快让人备车马,我要去见清王爷。”   但是已经晚了,此时皇宫中,圣人大发雷霆,黄色的奏则落得遍地都是:“清王爷,清王爷……竟敢作出这种事。”   旁边的太监手持拂尘,试探着问:“圣人想要如何处置?”   圣人怒火熊熊,不假思索的道:“叛国的罪名,清王爷削去爵位……宋侍郎……”   那太监突的想起楚思远冷峻的脸,在旁边道:“但……但是……楚统领……”   圣人蓦的一顿,长叹了口气:“把宋府无察,让妇人为祸,宋侍郎贬官三级降为知县,宋府大太太,”他眼睛寒光一闪,“投入天牢,择日处斩。”   太监这才松了口气,避免了圣人把气撒在宋府上,楚思远应该就不会说什么了,那项凝姑娘……终究是麻烦,最后还是圣人屈尊退避,楚思远也是了不得。   “对了,”圣人抬起头,“楚思远似乎盼着赐婚很久了吧,我御旨放在书房,你拿去念了吧。”宋府的事现在便算解决了,他再没理由拦着。   他这圣人做得憋屈,楚思远在边疆时手握重军,担心着裂土封王,后来召回京师,又不得不低头处处顺着。   太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但那项凝姑娘还在孝中呢……”   圣人顿时一滞,不顾人为父母戴孝,硬要赐婚,即使以他的身份,也太过不近人情,只得道:“拿到楚统领那去,让他自己看着办。”   宋府一片混乱,老夫人把自己孙子孙女,还有媳妇们都叫到了福寿院,已经完全顾不得内外宅的约束。   禁军围府却没像上次点到为止,那些禁军闯入府中像抄家似的,宋府的丫鬟婆子们都缩在院子的角落瑟瑟发抖,主家这是犯了事吗?   “大太太到哪去了,”三太太问,“闯下这样的大祸竟然不见人影?”   “谁知道呢,”二太太瞧着老夫人没搭话便怪声道,“莫不是寻她的清王爷去了?”   老夫人却没理她,目光在孩子们脸上扫过,却突然皱起眉头:“凝儿呢?”宋府的少爷姑娘们都在此处,包括表少爷项言,但项凝却不在。   “难道项凝姑娘还在落香苑不成!”三太太惊恐的捂住了嘴。   落香苑中,大概是偏僻,或者被人故意叮嘱的缘故,竟完全没有人过来打扰,就似世外桃源一般。   项凝一大早起来,还耐心的从箱笼里挑选了漂亮的衣裳,又让嬷嬷梳了个凌虚髻,用一根银步摇固定好。   “姑娘,姑娘,”滴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外面有人求见。”   “谁?”项凝疑惑的道,平日会这么早过来找人的只有宋微霞,难道她又来了。   “说是……楚思远。”滴竹神色有些莫名。   项凝一愣,楚思远……那是男人吧,现在也不是品春宴,男人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楚思远已经到了苑外,她也不好把人搁在外面,便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进屋后,楚思远也没多话,直接递给项凝一个黄色的卷轴,正是那个圣旨。   项凝打开一看,却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南疆统领项前之女项凝,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当朝禁军统领楚思远……”她立时呆住了,这不是传说中的赐婚圣旨吗?   “你……这是怎么回事……”项凝一眯眼看向楚思远。   “这是圣人的赐婚……”楚思远笑道。   “但是我正在孝中……”项凝冷静的道,本朝以孝立国,即使是圣人的赐婚,也不能违逆。   “无事,”楚思远道,“不过五年,我等你。”   项凝顿时无言,楚思远似乎摸清了她的性子,既然是圣人的旨意,楚思远也做了决定,她也没什么意见。   女儿家的婚事自古以来,就没有自己作主的道理,甚至有些人在成婚前都没见过面,特别是赐婚,更是如此,因为一般会劳烦圣人赐婚的,都是利益的联姻,代表牢不可破的联系。   联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情,反而与当事人无关,似项凝这样,已经极是幸运。   岁月如梭,转眼间五年匆匆滑过。   京都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圣人竟然给楚将军与一个家世落魄的孤女赐了婚,这是楚将军与圣人妥协了吗,朝廷大员这样猜测道,看来日后对圣人得更加谨慎了。   而京都各家娇贵的姑娘也玻璃心碎了一地,楚将军位高权重,家中人丁稀少,并无老太君的存在,家中只有一幼妹,这样的条件,简直是贵女们心目中最好的姻缘。   不过由于楚将军特殊的身份,大家都猜测着,圣人大概会把公主嫁给他,以示恩宠,谁知最后却娶了个明不见经传的孤女。   十里红妆啊,贵女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孤女哪有这么多财产,多余的部分一定是楚将军贴补的。   而另一边,项凝看了看自己身边红艳艳的轿子,又瞧了瞧身上红艳艳的喜服,拉了拉领子:“好热。”   “姑娘且忍忍,”已经长成个少女模样的滴雪做在她旁边,把喜帕盖到了她头上,“马上就要到将军府了,您不一直盼着这一刻吗?”   项凝脸一红,道:“你说得什么话……”她闭了眼,听着外面的喜乐声,接下来便是新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完结的第一篇文……   ☆、第41章 项夫人番外   她自认为是个很聪明的人,作为家中唯一的嫡女,得到了母亲的悉心培养,才色俱佳,她甚至看不上当时京都的名门公子,但后来却出了意外。   本朝已经到了中后期,内忧外患,各种弊病争相爆发出来,国内山贼流民横行,她在与父亲回京述职的路上,就与他们撞上了。   她与父亲回京所带的几个家丁护卫,根本打不过这么一大波数以千计的流民,虽然那些流民个个衣衫褴褛、瘦如枯骨。   但是他们瞧着她们马车上的粮食,仿佛燃烧了剩下的生命一般,像一群野狗似的疯狂扑了过来。   这是他就出现了,就是她未来的丈夫,那时他还不是南疆统领,只是一个驻守此地的卫官。   “惊扰大人和姑娘了,”他那时道,“这些流民本应在附近的县城安置,谁知却私下跑了出来……”   她也没料到,自己竟能遇见这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事,不过那些话本说得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她感觉那个小小的卫官异常明亮,就与身边的父亲一样,带给她浓浓的安全感。   后来,她便不顾母亲的反对嫁给了他,母亲苦口婆心道:“你日后不要后悔,那些卫官说得是个官,实际上一年不能落家一次,万一哪天……了,连个血脉都不给你留!”   “我不后悔。”她那时执拗的道。   “……他可是寒门出身的啊……”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孩子太年轻,日后吃苦了才知道,她们书香世家与那人的寒门根本是不同的世界,就算花了再大的代价,也不能融入进去。   不过她也没办法阻止,毕竟那人对自己丈夫和女儿都要救命之恩,只道:“日后受了什么苦,便回娘家来吧,落香苑会一直为你留着,只要你娘我没死,总会与你撑腰。”   所以她便眼眶含泪的被自己哥哥背出了家门,从此便成了人家的媳妇。   独守空房的日子的确难过,还有那些亲戚的骚扰,让她烦不胜烦,每日操持家务,敲打一大群奴仆,也让人日渐憔悴,这时丈夫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么短短的几次房事,竟然让她怀上了身孕,她立时把所有事搁下,等待着孩子的到来,她终于成为母亲了。   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儿,她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遗憾,若是个男孩就好了,丈夫干的可是上战场的差事,没得香火传承怎行?   不过女孩她也是喜欢的,给丈夫送了信去,又给孩子取名叫项凝。   她没像寻常夫人一样,把孩子托付给奶娘嬷嬷,而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既有了一个孩子,她也兴奋起来,每次丈夫回来都要好生与他“辛劳”一番,谁知六年过去,他们却仍然只有一个女儿。   对于一个女儿的事,那人倒不太在意,在战场上染血光,怕有些伤阴德,且回来与妻子云雨的时间又太短,能有个女儿,他也极是满足,毕竟与他同袍的将军们,很多也是有妻妾的,但是子嗣却屈指可数,甚至连跟独苗苗都没有。   但她却不满意,甚至有些惊慌失措,没有儿子怎么成,那她与丈夫百年后,谁来摔碗送行,出嫁的女孩可是不能做这事的,想起丈夫家里人,不禁皱起眉头,她也不愿从其他房过继子嗣。   后来,她去一个宴会时,一个夫人给她出了主意:“……下次你丈夫回来的时候,给他备个易生养的丫鬟……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要怎么处置还不随你说了算。”   她简直愣了,虽然想要个儿子,但是也从没过与别人分享自己丈夫的想法,她思虑良久,想起自己与丈夫百年后香火无继,还有女儿日后出嫁没有父母,又没有兄弟撑腰怎么成!   如此她便下了决心,听从那夫人的意见,寻了个丫鬟回来。   两年后,那丫鬟果然生了个大胖小子,等坐了小月后,便给了一笔嫁妆出了门去,孩子却留了下来。   她给那孩子取名项言,记在自己名下,算是自己生下的孩子,那时项凝还小,不记事,便以为是自己亲弟弟了。   她也听之任之,还让身边丫鬟嬷嬷们也不提此事,一开始就当做亲生姐弟,免得日后起了间隙。   项府一片欢乐,但是京都的老夫人却很是生气,她过来一次就被叫去:“你面上看着聪明,怎么里子这么蠢笨,为何让个丫鬟来生孩子!”   “我已经把丫鬟打发了……”她喃喃道,丫鬟侍妾不就是生育工具,根本影响不了她的地位,有了孩子便把人赶出去有何不可。   老夫人摇头:“到底不是亲生的,日后有个什么事很容易便成……”   “不会的,”她肯定的道,“不会有人知道,我已经让丫鬟们禁了口,连凝儿都会认为言哥儿是亲弟弟……至于那个丫鬟,我已经让她嫁得远远的了。”   “你这个……”老夫人扶额,“何必非要儿子呢,有凝儿一个,立个女户,日后再找个倒插门的女婿,不一样吗?”她却只是摇头。   她们没注意到,这次谈话虽支开了丫鬟,但门后却贴了只小耳朵:“丫鬟?”   “少爷……少爷……我们快走吧。”那伴当急得满脸通红。   “哎呀,你急什么……”五岁小童又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三年后,她却突觉身子不爽,请了大夫开了几服药喝了,过了几日竟严重起来,接着便一病不起。   最后关头,她只来得及对项凝道:“小孩子不能让奴婢们带,我的凝儿可要与言哥儿好生相处,你们可是亲姐弟,日后互相扶持着,日子也好过些……”接着便闭了眼,耳边还有项凝稚嫩的哭泣声。   她短短的一生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看来真是到极限了,没想她竟比自己丈夫还先离开,也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续弦……总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些错事。   她就带着些忐忑不安,永远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君_(:з」∠)_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